張家鎮附近也有一座小廟,小的不能再小,半人高;破的不能再破,三塊石板無頂,供奉的是山神,八百年無人在意。
可昨夜,有人給這小廟掃除了雪,刷凈了斑駁泥坯。
張家鎮的山,與孔莊一脈,一尊神。
天剛亮,鬼子帶偽軍離開了張家鎮,向西進山。前腳剛走,后腳,這小廟那塊冷冷扁石祭壇上便出現了一個香爐,不知道那是誰擺上的,也不知是誰在那燃上了一炷香。
寒風里,香灰一截截斷裂,隨風飄消。
尚未燃盡,又出現了一只嶙峋顫抖的手,將第二炷香顫巍巍豎進香爐。
第三炷,第四炷,香爐里的香越來越多,多到那殘破的小香爐已經盛不下,仍然有人在繼續。
后來,張家鎮到這里的小路上,往來著默默身影,無論蒼老病弱,越來越多。
香灰在寒風中持續飄灑,混合了地面上的雪,混合了越來越多的腳印;香煙在寒風中飄淡,混合了呢喃的祈愿,混合了無聲的詛咒,和偶爾低低的哭思……
客觀地說,河岸鬼子少尉的果斷動是正確的。戰斗的勝利,是由一次一次的機會拼成,誰拿到的機會多,誰贏,有時甚至一個機會便足夠。機會這東西像流星,稍縱即逝,沒那么容易得到,所以有優柔寡斷貽誤戰機一說。
鬼子少尉的思維是標準軍人思維,可惜,他面對的根本不是個純粹軍人,而是一頭扛槍混飯吃的熊人。
鬼子少尉想的是如何能贏,熊想的是老子都倒霉成這樣了,狗X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還讓不讓老子活?
鬼子少尉的最終目標是那碉堡,熊心說看來是這樣,作出花來你也是要拿碉堡吧?怕你了,老子可打不過你,不攔著,幫你一把行不行?
于是,沙包工事要修筑得離東岸近一些,方便擋住西面的石屋火力,也方便沖過來的鬼子就近入住,免得趴在河岸賊頭賊腦一大片,一會兒對射一會兒抄南的鬧死熊那顆脆弱的心;另外,沙包工事還要修筑得離碉堡近一些,盡量偏北,剛剛好在手雷的最大投擲范圍邊緣,在碉堡斜向右后側,并且是碉堡的視線死角,絕佳的進攻發起點,進攻方要是不打這沙包工事的主意他肯定缺心眼,熊是真心幫忙,真心賣陣地給鬼子。
賣陣地這種高難度的活兒,對于剛剛成為革命者的一只耳和起義者那是輕車熟路,在熊的威逼下傾情投入演技逼真,差點把鬼子當八路。
機會,也可以是陷阱!
鬼子少尉沒心思考慮先頭小組為什么進入工事后再沒有后續反應,他現在要做的是帶著小隊主力大踏步前進,踏碎了冰踢飛了雪,一口氣沖到了酒站東岸下,沖到了沙包下方不遠的安全低地。
“渡邊!”他半臥在河岸朝不遠的沙包工事喊:“你在干什么?現在報告那挺輕機槍的位置!”同時向身后擺手,示意第二組向沙包工事移動。
一個鬼子試圖扯著身邊的沙包站起來,可是他的一條腿骨已經被子彈打斷了,根本站不起來。聽到少尉的聲音,他突然用盡力氣嘶啞喊:“別進來!他們卑鄙!無恥!他們不配做軍人!這是個陷阱!渡邊軍曹已經……”
噠噠噠噠噠……又一個機槍彈夾開始糟蹋響,似乎同時伴隨著隱約話語聲:“姥姥的還活?這是瞎叫喚啥呢?這是壞了老子的大事嗎?不帶這么敗類的……”。
噗噗噗……沙包工事內又一次開始響起怪異驚悚的不停穿透聲。
沙包在中彈,尸體也在中彈,工事內的地面完全是紅色的,血摻合著雪,鮮紅鮮紅的淡;隨著一陣抽搐響動的消失,又多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