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人質在陰暗中被無情扯起來,猛力推向走廊,跌倒。
白鞋,白褲,白長袍,白帽。長袍只過膝,白色收腰繩在腰后系絆,圓高領,領后也系絆;白帽底部如額帶,頂部寬皺,額前位置印著紅色十字。護士,掙扎站起在走廊,因跌倒而剮蹭了地面上的大片黑暗,站起后白袍在不良光線下顯出大片的黑,經過稍顯明亮的敞開門旁,又變成紅。
被槍口頂著,她踉蹌行走,顫抖著,雙手緊緊合握在潔白胸前,恐懼面對最后路程,恐懼得忘記了哭泣。
……
某個房間沒有窗,只有微開的門縫向內漏進走廊上的晦光,顯現出室內的一排排架柜輪廓,同時顯示出門縫旁的持槍人影,他無聲無息盯著走廊。
陸航發現鐘馗們終于變得聰明了,停止對他的搜索了,干正事了,知道殺人給鬼子看了,這是進步,這很好,只有殺戮才能結束這一切,只是遺憾他仍然沒有機會再向張富貴的位置接近,這是死局。
剛才被拖過去一個鬼子傷員,現在,走廊里又響起腳步聲,看來這是第二個,鐘馗們要給鬼子加碼,應該拉出一個醫生或者護士去斃更有效果罷?陸航這樣想著,繼續在黑暗里觀望。
白色出現在晦暗通道,是個鬼子護士,白間血,仿佛漂浮而來的絕望幽靈,正在飄向陰暗盡頭的祭臺,一次次被經過的暗淡光線照亮,由遠及近變得清晰。
黑暗中的觀望者居然因此而皺緊了眉頭,他不會同情,也不善于憐憫,只是因為,他居然認得那絕望幽靈的面孔,但他只是看著,不為所動,仿佛他也是一具尸體。
黑與白,有交界么?
來自肩后的不耐煩重推,護士又踉蹌,重重摔倒在走廊,摔倒在一扇未關而露著縫隙的門旁,如白色凋零。
門與邊墻,黑暗縫隙飄出淡淡藥香,沖淡了護士臉畔的血腥,她緩緩抬起絕望的臉,意識到這是她工作的藥房,意識到她有多么眷戀那味道,試圖向眼前的狹窄黑暗里最后張望,卻無法看到黑暗后的一切,哪怕是一排排的輪廓也不見。
直到她的遲滯視線緩緩揚起,看到狹窄黑暗內的半張臉,冰冷,麻木,僅僅被透進狹窄門縫的陰暗光線照亮的狹窄一片,無色嘴角,反光的鼻梁線,漆黑在帽檐后的眉眼,仿佛漂浮在無盡黑暗中的唯一缺憾圖案,正在冷冰冰地旁觀黑暗外的一切。
她覺得熟悉,卻不敢以為熟悉,因為她認為他就是一直存在于地獄內的效忠者,一直與那些行刑者不屈作戰的效忠者,他是英雄。所以她不敢出聲,不敢祈求,只愿他繼續存在于黑暗,繼續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