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煩的行刑者狠狠踹她背后,警告她必須重新站起來行走。
在痛苦中,在行刑者腳下,她凝聚起殘存的全部勇氣,化作一個蒼白的微笑,以此為祝福,獻給黑暗,然后努力拉開距離,重新面對晦暗冰冷的長廊,掙扎起來,繼續踉蹌,白色的鞋,每一步之后的腳印都是黑暗的血。
她不知道,她的蒼白微笑有多么精致。
她不知道,地獄里的微笑有多么珍貴。
她不知道,被死亡者祝福有多么荒誕。
她不知道,她的效忠者既是殺戮者也是行刑者,卻被她施予血色祝福。
她不知道,她白色的鞋仍在向死亡邁進,而身后門旁的黑暗縫隙正在悄無聲息地擴大開來,黑暗正在被釋放。
爆震沖擊聲又一次連續響徹陰暗走廊,子彈們似乎格外鐘愛這種環境,肆無忌憚地沖擊,濺射,再反彈,墜落時也撞擊堅硬,格外清脆,仍然沉醉于曾經掠過的血腥。
“他在藥房!”
嘶喊聲回蕩了所有聯通的走廊,召喚所有正在封鎖走廊的鐘馗面具,踏血漂浮在陰暗。
她不相信她被扯住領后的系絆,被猛力倒拖,原本在她身后的行刑者已經躺在冰冷地面,抽搐著,流淌著,發出最后的咕嚕咕嚕呼吸聲,絆到了她被拖行倒退的腳,掛掉了一只白色的鞋,白襪蹭過之后立即浸染暗色的血。
她又被猛力甩進了剛剛經過的藥房門,衣領后的大手順勢松脫,由慣性讓她摔倒后繼續滑行在冰冷地面,直到撞在黑暗中的架柜,稀里嘩啦的傾翻墜落聲中,門口外再次響起猛烈的爆震射擊,子彈在門外走廊里交錯呼嘯,然后那漆黑背影猛退進來,伴隨沉重的關門聲,空間立即一片黑暗。
“別站起來!”
效忠者說話了,聲音很低,很冷,沒半分感**彩,在黑暗里聽得很清晰,在她的腦海里卻是一震,這聲音仿佛也聽到過,深刻地聽到過。
爆震射擊聲突然又猛烈響起在門外,木門的薄弱處快速閃現出暗弱的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穿透聲,藥瓶被擊碎聲,無處不在響。黑暗的空間里猛然開始慘白閃亮,他開始朝那扇正在被射擊的門瘋狂射擊,門上的彈孔翻倍增加,子彈逆向互沖,隔著門雙向肆虐,或穿透或嵌入,只為撕碎對方。
她仿佛聽不到了,每一次射擊焰火閃亮的一瞬,都令她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張冰冷麻木的面孔,徹底喚醒她曾經的恐怖記憶。他根本不是效忠者,他也是殺戮者,是行刑者;他與她的位置,像是他身上的黑,與她身上的白。
這是地獄的懲罰么?殺戮者與行刑者又為什么要爭奪死亡呢?
“到里面去!”
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她也迷失了,以為走進墳墓的人會更清醒,可是墳墓里的每個人都更迷失。她推開雜亂,爬向里面的隔間。
轟沖擊波爆響,已經不堪摧殘的門瞬間被手雷變成破碎,終于可以沐浴陰暗的光。他搖晃站起來,傾力推倒室內的每一排架柜,轟隆隆的倒塌聲與瓶罐掉落聲之后,藥房內的空間仿佛陰暗廢墟,至少手雷無法在這里肆意滾動,也很難確定躲藏于凌亂中的槍口。
門外,幾個鐘馗靠墻于左右,開始換彈夾。他們沒遇到過如此頑強冷靜的對手,除了鬼子,第一次有漢奸讓他們緊張到子彈在裝填過程中掉落。
鐘馗首領出現在走廊,隨意拎著槍,漫步而來。所有陰暗下的面具轉向,等待殺戮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