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動于衷:“我沒攔著不讓你睡地,你大可以把床空著。”
每次都是這樣,說來說去就會被他氣得臉發白,就不該給他好臉色,好心也會被他當成驢肝肺,林薇壓制著被他頂撞的怒火,再說話又難免升級成氣罵,于是不再說,氣呼呼站起來,幾步到床邊,抱起被褥直接撇在地上,隨手鋪幾把,朝他甩臉怒道:“熄燈!”然后合衣蜷躺在地面的褥子上。
陸航無語,悶聲到床旁,抱了另一套被褥,也鋪在地上,隨后吹熄了燈。
兩位全睡在地,那床空蕩蕩在黑暗里,室內靜悄悄,月色微藍。
兩張褥子距離不遠,背對背,平靜之后,他們尷尬地發現,都睡在地上,并不比都睡在床上輕松多少,這有什么區別呢?有一種距離并不能以距離界定,只要不是一個睡床一個睡地,就注定無眠……
早八時許。
松溪鎮不大,也不復雜,被一條南北長街貫穿,地方雖小五臟俱全,各色生意匯聚。在鎮中心,十字路口旁有一棟二層臨街樓,富麗堂皇卻沒掛任何生意招牌,這里便是袖籠錢莊,旁邊一墻之隔是松溪鎮上最大的賭坊。
幾日以來,錢莊一直門窗緊閉,因為前段時間別動隊覆滅,這個擺在明面上的地下錢莊也受了波及,最大的股東之一與別動隊有牽連,被抓進了憲兵隊,自那以后錢莊關門停業,今天早上,錢莊大門開了,有伙計在卸下封門閘板。
這一消息經由路過行人飛快傳出,立即有大批儲戶蜂擁而至,怕錢莊倒閉要兌現。掌柜的出現在門口,向客戶們扯脖子解釋,錢莊已經同犯罪股東脫離關系,不會受牽連,用不著趕這一天,圍在門口的一眾儲戶不理,蜂擁而入。
松溪鎮最大的客棧門外,站著個光鮮亮麗的半大丫頭,拉帶黑布鞋,亮藍疊褶褲,緊袖白底花衫斜絆,麻花細辮頭上打環,大眼清眉,輕倚著大門框,邊吃著桂花糕邊看門前行人來往。說是她看行人,其實行人路過都看她,終于有內行中人停下來詫異,眼生,松溪鎮的名姐里沒這一號,也沒這么小的,忍不住開口問:“神仙妹妹,這么早……能接活兒嗎?”
那丫頭吃得滿嘴角是渣香,一雙漂亮大眼愣愣三兩眨不回話,看得提問者差點掉眼珠子,大門里恰好走出個珠光寶氣的婦人,十個手指戴八個金銀戒指,另外還扣著個玉扳指,貴氣逼人,張口朝門外對丫頭流口水那位只送一個字:“滾!”
丫頭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塞進口里大嚼,拍拍小手,扭頭問剛出大門的婦人:“張媽,剛才張三跑出去了,我叫他也不回。”
“嗯。是我讓他出去辦事。走吧,跟老娘去錢莊溜達溜達。”
“溜達?你不是去拿錢啊?”
“拿個屁錢,老娘是股東之一。”
……
松溪鎮外郊,一間荒廢到不能再破的草房,爛屋頂搖搖欲墜。
屋內,幾個漢子邊打哈欠邊擺弄各自的槍彈,其中一個高大如熊,半躺在破席上,兩手對抄在破袖口里,吧唧著大嘴懶洋洋不想起床:“我說砍老二,至于這么早嗎?啊?”
為首者滿臉橫肉,正是張家鎮的砍九,聽了那熊的稱呼不高興了:“你管誰叫砍老二?”
“自古大哥只能一個啊,在我這我們連長是胡老大,你當然是砍老二,我這是拿你比關羽。”
“滾蛋。叫砍爺!”
“行,砍爺,我說這是不是太早了也?”
“他娘的主意不是你出的么?怎么?臨到動手你要拉稀?上午人才少,下手方便,懂不懂?就算現在我不用花錢買產業,錢我也不會借給你,除非讓你們連長或者那個‘什么都知道的員外’來,想要錢你到時候自己順吧,你搶多少都是你的,我肯定不管!”
那熊嘆口氣,無奈坐起來:“你總得給老子一把槍吧?”
砍九朝一個手下點點頭,隨即一把盒子炮直接被人拋向了熊懷里。
這時破門開,一個漢子匆匆進屋來,將手里拎著的一摞紙面具放在破炕上:“我從鎮上買回來的!”
砍九皺眉毛:“誰讓你買這破玩意的?”
漢子抬手一指那熊:“軍師讓買的。”
“幾塊黑布蒙了臉不就完事!扯這個屁干啥?”砍九隨手拿起個紙面具來,十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