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愣了一下,開始有些尷尬,隨即又釋然了。“將軍也沒睡著?”
“睡著了,不過比較淺。”孫策睜開眼睛,看著帳頂,過了一會兒,又轉向虞翻,笑道:“不習慣吧?”
“確實不太習慣。”虞翻平躺著,雙手交疊在胸前,雙目望天。“家父做日南太守,我曾隨他在日南住過幾年。日南生亂,他率兵征討,我也跟著他行軍。日南的條件很差,卻也比將軍這兒的條件好一些。”
“你還去過日南啊。日南如何,說來聽聽。”
“一群蠻夷,有什么好說的。”虞翻嗤了一聲:“四年太守,只因為任上出了叛亂就不能升遷,反倒落了一身病,未至花甲,卻衰老如古稀。后來也想明白了,以我虞家這樣的條件,二千石已然不易,再向上太難了。沒有貴人提攜,三公無望。在中原世家的眼中,會稽乃是蠻夷之地,怎么能出三公。”
“你虞家和虞舜有關系嗎?”
虞翻咧了咧嘴,笑道:“我聽說將軍讓陸康等人重述吳會史地,要追溯到舜禹之時,可有此事?”
“有。”
“就是想用舜避丹朱的故事嗎?”
“可以嗎?”
“這倒沒什么可不可以的,可是就眼前而言,對將軍弊大于利。吳會世家其實大多來自中原,陸家也不例外,讓他們去追溯吳會故事,也就是增加一些談資而已,實際上用處并不大,反倒讓人覺得將軍以舜自比,有不臣之心。就算是高皇帝斬白蛇的故事也是后來才編的,否則項籍如何能在鴻門宴上放過他。”
孫策笑了。“你說得沒錯,現在造輿論的確沒什么必要。不過弊大于利也談不上。沒有輿論,袁紹也不會放過我,決戰在所難免。豫州在手,揚州只剩一個豫章,荊州也有一半在手,就算我韜光隱晦,袁紹也不會坐視我壯大。”
“能拖一時算一時。”
“如果僅從輿論的角度來說,的確不宜過急,可是他們能干什么?除了讓他們做學問之外,我想不出太好的安排,所以找了個題目讓他們去做,免得他們無事生非。仲翔,有一句話,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希望你能聽一聽。”
“與我家的易學有關?”
“沒錯。”孫策坐了起來,神情很嚴肅。“我其實不懂易學,不管是你虞家的象數派還是鄭玄的義理派,我都不懂,但是我相信一點,通經致用,學問最終還是要用,要么能產生實際利益,要么能解答我們的某些疑問。否則就算你說得再好也沒用。易的初衷是什么?書上說圣人創易,我不太相信,但我覺得‘仰觀于天,俯觀于地,遠觀于物,近觀于身’這個原則是應該堅守的,你研習易經應該法圣人所法,而不是法圣人所言。”
“原來將軍是法先王啊。”
孫策搖搖頭。“我既不法先王,也不法后王,我只問有利無利。有利,哪怕是凡夫所言,我也聽,無利,哪怕是圣人所言,我也不聽。”
虞翻也坐了起來,怪眼一翻。“那豈不是唯利是圖?”
孫策眼皮上翻,還以白眼。“儒學是怎么大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