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孫策笑笑,幽幽地說道:“其實,我也是一個書生。”
時值年末,首相張纮很忙。他不僅要處理荊州的事,還要處理其他諸州的事務,雖然有一部分事務由虞翻分擔了,可他的責任還是很重。黃忠正在征戰,周瑜又出征在即,各郡縣又在征發百姓修繕城池、道路、橋梁,需要調發的物資數量驚人,他必須仔細核對,防止有人從中渾水摸魚,中飽私囊。
孫策等了兩天,才有機會將楊修所說的事通告張纮,向張纮請計。
張纮考慮了很長時間,提出一個與孫策很接近的意見:王莽的事很有借鑒價值,有必要深入研究一番。他由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儒生成為權臣,又鼎立新朝,不遺余力的推行包括井田制在內的一系列政策,一心想實現儒家理想,最后卻搞得天怒人怨,眾叛親離,甚至間接的打擊了儒門的自信,這里面有太多的教訓可以吸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孫策也與王莽有相似之處,只不過他不是純粹的儒生,更務實一些罷了。但務實務虛是分不開的,任何人做任何事背后都有一定的務虛,新政最后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務虛的范圍。
新莽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五年,但王莽的改革卻沒有化為云煙,就和漢承秦制一樣,本朝也深受新莽的影響。認真研究一下王莽的成敗,對孫策有借鑒作用。正好蔡邕的史書初稿也完成得差不多了,離修訂有一段空閑時間,可以讓他領銜主持這件事。
聽了張纮的意見,孫策心領神會。張纮其實也擔心他和王莽一樣急于求成,正好借這個機會進諫,以王莽的覆敗為鑒,不要太激進。
“禰衡挑戰,德祖當如何應對?”
“禰衡一狂生爾,不足為慮,德祖足以應付。”張纮不以為然,撫著胡須,從容說道:“德祖擔心的是將來,正如轅固生與黃生當年所議。大王怎么看這個問題?”
孫策會意,不由得莞爾一笑,手指輕叩大腿,沉吟片刻。“張相,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或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張纮眉梢微挑,有些莫名的緊張。“愿聞大王高見。”
“人有壽命,朝有氣數,其實都是很自然的情況。人老了,就應該怡養天年,不能戀棧。朝的氣數終了,也該坦然退出,不是堅持就能堅持得住的。我孫氏若有幸為天下之主,傳國數百年,足矣。當然了,數百年之后,我們都看不到了,但是我們可以留下一個制度,一步步的解決這個問題。”
“什么樣的制度?”
“君臣制衡。”
“君臣制衡?”
“是的。”孫策打量著張纮,從容說道:“天下越來越大,事務越來越繁,人力卻有時而窮,君也是人,精力有限,難免犯錯,權力過于集中,惰政者固然大權旁落,為近臣左右,勤政者亦難長久,不免倦怠。這君臣之間還是應該有所區別,分清主次。我打算建立一個制度,讓君臣各得其所,保持平衡,既不能出現為所欲為的暴君,也不能出現肆意妄為的權臣。”
張纮品味了一番,眉宇間露出喜色。“老子云: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大王能這么想,孫氏傳國數百年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