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溫拱著手,站在階下,緇冠的頂部變成了白色,肩上堆著厚厚的雪,腳下的雪更厚,已經漫過了腳踝。閻溫閉著眼睛,臉色發青,一動不動。
賈詡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胡車兒。胡車兒很委屈地吧噠著嘴。賈詡沒有再說什么。論力氣,一個胡車兒能打十個閻溫。論口才,十個胡車兒也敵不過一個閻溫。
“伯儉,這是為何?”賈詡一聲輕嘆。“快進屋,快進屋。”又對胡車兒說道:“還站著干什么,還不去溫些酒來,再取些吃食。”
胡車兒應了一聲,匆匆去了。閻溫卻晃了一下,險些栽倒。他扶著廊柱,哆嗦著發紫的嘴唇,強笑道:“文和兄,溫有一事不明,夜不能眠,想向文和兄請教,希望沒有打擾文和兄休息。”
賈詡連連擺手,扶起閻溫,將他拉到屋里。閻溫渾身冰涼,兩條腿也凍得像木棍一樣,只能靠在賈詡身上,慢慢挪進屋里。賈詡脫下他的外衣和鞋,將他推到還有熱氣的床上,用被子裹好。閻溫打著寒戰,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胡車兒取來了酒和粥,賈詡親自喂閻溫吃了一些。熱食下肚,閻溫的臉色才漸漸恢復。他看著賈詡,露出苦笑。“以文和兄之智,想必已經知道我想說什么。”
賈詡拱著手,淺笑道:“伯儉謬贊,我愧不敢當。若是有智,又怎么會如此狼狽。”
閻溫知道賈詡話中有話,說他離間董越,爭奪河東。這些事逃不過賈詡的眼睛,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就有請罪的意思。見賈詡不肯接話,他只好主動開口。事關重大,個人的榮辱只能先放一邊了。
“文和兄,我實在不明白,當初董太師主政,為何對關東士人曲意籠絡,卻對我涼州士人不予理會?”
賈詡垂著眉,一時出神。看到閻溫站在庭中,他就知道閻溫為何而來。不過閻溫這個問題還是觸動了他的內心。當初董卓延攬關東士人,可謂誠意拳拳,蔡邕、荀爽、何颙、鄭泰,韓融、陳紀,哪個不是尊崇備至,可是后來袁紹一舉兵,幾乎所有的關東人都反了,和袁紹里應外合,明的暗的,戰場上,朝堂上,甚至不惜行刺客之事,只想把董卓除掉。
董卓是干了不少壞事,可關東人何嘗清白,那些事里又有多少是關東人栽贓的?袁紹授意王允殺袁隗、袁基等人,這個罪名最后也落在了董卓頭上。
關東、關西隔閡太深,就連關西人自己都不自信。如果當初董卓不是過于尊崇禮敬關東人,而是扶植關西士人,結果也許是另外一個局面。如今涼州士人入朝主政,機會難得,毀了太可惜。
賈詡沉默良久。“伯儉,我今年五十有三,弱冠舉孝廉,入朝為郎,迄今三十年,身心疲憊,一事無成,乃夫子所言之無聞而不足畏者,擔負不起重任。后生可畏,你們當努力。”
閻溫看了賈詡半晌,起身下床,恭恭敬敬地向賈詡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