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也笑了。鐘繇的書法的確是好,和蔡邕相比也不遜色,但黃承彥說這話卻是另有深意,暗指鐘繇滴水不漏,偏偏又不失君子雅致,內外兼顧,非常人能及。聰明如蔡邕,得了面子,卻失了里子。黃承彥正相反,得了里子,卻失了面子。
“鐘繇來建業后,黃公可曾見過?”
“沒有。”黃承彥搖搖頭。“我最近對接人待物越來越沒興趣了,總覺得有這空閑,不如和蒲元等人一起擺弄坩鍋、鐵塊,這些雖然玄妙,難以把握,卻比人心簡單多了。”
“那倒也是,曾有人說過,這世上最復雜的兩件事就是人心和宇宙,尤其是人心。能弄得懂宇宙,未必能弄得懂人心。”
“宇宙也復雜。”黃承彥忽然說道:“說起這件事,我倒想起來了,大王最近和那個嚴浮調見過么?”
“本來想見的,一時還沒顧得上。估計還得再過幾天。”
“嗯,大王若是與嚴浮調見面,可以問問他浮屠教義中的宇宙是怎么回事。我聽了一些,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卻又與我中原迥異。”黃承彥皺起了眉。“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總覺得不能以小道視之。尤其是那三千世界和四天子之說,用得好,也許能助大王一臂之力,用得不好,也能亂人心。”
孫策不敢掉以輕心,黃承彥是個務實的讀書人,他又花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張衡的作品,算是這個時代難得的理性學者,他這么重視佛教的宇宙觀,甚至有如臨大敵的感覺,自然不是信口開河。他正準備細問,鐘繇已經和郭武一起走了上來,便將這件事記在心里,等一會兒再和黃承彥探討。
鐘繇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又和黃承彥見了禮。黃承彥對鐘繇的確沒什么興趣,寒喧了幾句,便拱手告辭,陪妻女去了。
鐘繇撫著胡須,看著黃承彥的背影,微微一笑。“黃大匠如古刀,鋒芒盡斂,卻又無堅不催,讓人不敢輕攖其鋒。細想起來,正與大王所說藏鋒筆法相符,渾厚蒼勁,力不外泄。”
孫策聞言笑道:“鐘君所言甚是,此所謂拙勝巧、直破曲也。”
鐘繇眉頭微蹙,沉吟片刻,反問道:“這么說,大王還是信奉以力勝,以直取?”
孫策從容應道:“我信奉練就千斤力,四兩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