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點點頭。“他走得太快,樹敵太多,挫折在所難免,會不會土崩瓦解……不好說。王道養德為經,霸道救急從權,這本是治道之常,他反其道而行,是迂腐還是自信,我也不清楚。可是我清楚,一旦他改弦更張,棄王道而就霸道,可能還不如一開始就行霸道,上一個這么做的人是王莽,結果如何,世人有目共睹。”董昭笑了兩聲,搖搖頭。“女子與小人難養,他可是占全了啊。年輕,太年輕,志向高遠固然是好事,好高騖遠卻難免要吃點苦頭。”
董訪深以為然,連連點頭,以示贊同。“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能勝則勝,不能勝就守,拖住滿寵便是有功,剩下的……自有人操心。”董昭抬起頭。“公明,你率騎兵回雍丘,監視浚儀城,別讓陸議出城。另外,聯絡陳留諸家,盡可能多籌集一些糧草,再派游騎進入潁川、陳國,逼迫諸縣,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喏。”董訪拱手答應。
次日,董昭沒有進攻,只是派斥候、游騎四處打探。滿寵也沒有主動出擊,他甚至連斥候都沒怎么派遣,安心在營中訓練,只是降低了強度,以免影響將士體力。
董昭收到消息后,知道滿寵是跟他拼耐心。他倒是不在乎拖多久,但他不能什么也不做的干等,必須證明自己已經盡了力才行。于是,他宣布賞格,大饗將士,擺出一副要和滿寵決一死戰的氣勢。
第三天一早,董昭留下五千人守營,親率兩萬五千人出營,向滑亭趕去。他走得不快,十里路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中午才趕到滑亭,又不緊不慢的列陣,同時觀察滿寵的反應。
兩萬多大軍不可能聚集在一處,排兵布陣需要不少時間,董昭在滿寵的正面擺下三個大陣,每個大陣五千人,又派三千人到上游,自己手握七千精銳應變。冀州軍也有弩車,上面同樣裝備有十石弩,數量比滿寵還要多一些,此刻推到陣前,與滿寵的車陣相對,若非上面涂了赤褐色的漆,幾乎和豫州軍的車陣一橫一樣,仿佛孿生兄弟。
豫州兵看得真切,不由得大罵冀州人無恥,又偷師豫州。這些年南陽、汝南領天下風氣之先,各種新奇產品大多是由南陽、汝南發明創造,兗州、冀州隨即跟風模仿,從張紙到馬車,再到軍械,幾乎抄了一個遍。只不過抄得都不到家,最好的始終還是荊州產、豫州產,行銷天下,兗州、冀州尤其是冀州終究只是拙劣的模仿者,只能在本地銷售。
滿寵看得真切,挑了一些嗓門大的罵陣。十幾個士卒舉著厚厚的大盾,登上弩車,扯開嗓子,破口大罵。從袁紹是庶子罵起,將袁紹引狼入室,火燒皇宮,出逃渤海,自稱盟主,矯詔行事,再到侵奪冀州,嫁禍于人,官渡敗亡的事一一說來,污言穢語層出不窮,偏偏又件件屬實,罵得冀州將士暴跳如雷,羞愧難當。
雖然董昭沉得住氣,卻不能坐視軍心動搖,他一邊派人上前回罵,一邊派強弩手射手。奈何對方帶了重盾,除了弩車上的十石弩,強弩手手中的四石弩、六石弩根本無法射殺他們,而用十石弩來對付幾個罵陣的又未免力不從心,很難命中。
雙方一邊對罵,一邊用弓弩對射。未時三刻,董昭發起了進攻,三個大陣從左中右三個方向逼向滿寵的戰陣。戰鼓聲響起,弩車向前推去,鑲了鐵板的車壁已經事先張開,遮蔽著后面的士卒,緩緩向前推去。
進入射程,氣氛越發緊張,冀州軍走得更慢,生怕對面突然發起攻擊,推車的人固然汗流浹背,手持強弩亦步亦趨的弩手也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十石弩的射程超過四百步,兩百步以內,即使鑲了鐵板的弩車車壁也未必能保證他們的安全,一旦不小心走出弩車的保護范圍,被射殺更是眨眼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