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歆將杯子扔在案上,嘆了一口氣。杯子從案上掉了下來,“丁丁當當”的響著,一直滾到劉備的腳下。一旁的侍者剛要過來收拾,劉備擺擺手,彎腰撿起酒杯,放在案上,笑瞇瞇地說道:“華君,孤雖愚鈍,卻還是聽得進意見的,華君若有高見,不妨指點一二。”
華歆抬起眼皮,打量了劉備一眼。“只怕忠言逆耳。”
“無妨,華君盡量直言。”劉備提起酒勺,為華歆添滿酒,再次推到華歆面前。
“袁熙不自量力,欲以臣弒君,以弟弒兄,大王不協助魏王除逆,反而與袁熙結盟,助紂為虐,不怕天下人心寒嗎?”
劉備搖搖頭。“華君有所不知,孤這中山王與袁顯思的魏王,甚至曹孟德之蜀王,都是為了扶助朝廷,對抗孫策。如今袁顯思尸位,已然違背了先帝封王之本意。孤雖不才,不能坐視,不得不從權,舍小節而就大義。若能有益于大漢,縱身敗名裂,又有何妨?”
華歆看看劉備,嘴角抽了抽,又道:“大王為朝廷不惜粉身碎骨,著實難得,只是歆擔心大王為袁熙所惑,身敗名裂而事不成,毀了先帝的最后一絲希望。”
“華君何出此言?”
“袁熙曾主政青州,他是什么人,歆略知一二。此人不過中才,太平歲月,或許可以憑借家世,官至二千石,如今亂世,他只合安份守己,因人成事,安能獨任大事?大王助其弒兄弒君后,奈冀州何?若是大王親自執政,以大王麾下文武,足以鎮撫冀州嗎?”
劉備心領神會,撫著胡須,笑道:“華君所言甚是,這的確是個問題。人才不足,無以成事。不過并非不能解決,若華君及青州俊杰不嫌孤粗鄙少文,鼎力相助,豈止冀州可定,天下亦不足道。”
華歆搖頭嘆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再也不說一句話。劉備揚揚眉,轉頭看向逢紀。逢紀一聲輕嘆,笑了笑。“大王,華君愛惜名聲,不愿為了這些俗務污了羽毛,就不勉強他了。義之所在,事有所為,雖千萬人,吾往矣。”
劉備心中明鏡也似,華歆看似清高,不愿入仕,其實和逢紀一表一里。他已經說出了逢紀想說的話,目的已經達到了,多言無益。況且他就是一個文士,行軍作戰幫不上忙,指望他出謀劃策是不現實的,最多到時候寫幾篇文章鼓舞一下士氣,爭取一下民心。等拿下冀州,青州士人入仕,他自然不會再推辭了。
劉備與逢紀出了華歆所住的偏院,回到正堂落座,向逢紀請計。
逢紀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躬身道:“大王,奔襲鄴城,雖有袁熙為內應,勝負依然難料,一旦失誤,中山有亡國之險,大王不可不察。”
劉備也收起了笑容。他何嘗不知道這件事的風險,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不能搶在孫策之前拿下冀州,一旦袁譚向孫策投降,或者孫策出兵進攻冀州,冀州落入孫策手中,僅憑半個幽州,他根本不是孫策對手。
到時候是俯首稱臣,還是退入山中,像黑山賊一樣?就算他肯,恐怕也不一定有機會。孫策從來沒有信任過他,以前不殺他,是實力不夠,顧忌天下人的想法。現在他獨霸中原,連天子都敢殺,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投降就是死路一條。至于入山,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孫策的部下以江東兵為主,最擅長的就是山地戰。如果不能在平原上擊敗他,進了山更沒機會。
“國相,事已至此,孤已無退路可言。是進亦死,退亦死,不如向死而生,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孤現在擔心的倒不是能否襲取鄴城,一場血戰在所難免,若是敗了,一了百了,倒也痛快。孤擔心的是能不能迅速控制冀州。華子魚說得對,以中山現有的文武,怕是不夠啊。”
逢紀心里明白,劉備這是要向他許諾,換取青州人的支持。
“大王,孫策荼毒世家,山東無一例外,切齒者豈唯青州?且沈友、徐琨在青州肆虐,青州世家苦不堪言,盼大王救其于水火,若能為大王效力,他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拿下鄴城后,只要大王登高一呼,不僅是青州,諸州皆將響應,唯大王馬首是瞻。若有不識時務,倒行施逆者,不必大王出手,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逢紀說完,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雙手送到劉備面前。“這是臣擬就的諸州俊杰名單,供大王斟酌。”
劉備接過名單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他曲指輕彈。“有了這些俊杰,冀州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