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反復研討之后,喜出望外。倒不是因為孫策接受勸進,而是因為孫策這個綱領與他們秉持的觀念并不沖突,雖然孫策沒有提及圣人、三代,王道、帝道,也沒有引經據典,但所有的原則都符合儒門的希望,比如平衡君權臣權,比如仁政愛民,比如薄斂輕賦。如果說有區別,那也是孫策所擬的原則更樸實,更具體,更具可行性,而且將民的定義進行了拓展,涵蓋了所有的百姓。
蔡琰看完之后,只有一個擔心,這個綱領很可能成為束縛孫策自己的繩索,比如孫策要求限制權貴在百姓中的比例,控制貧富差距,很容易引起一個疑問,作為最大的權貴,孫氏皇族怎么限制,孫策本人怎么限制?
周瑜倒是很放心。他對蔡琰說,大王站得高,看得遠,對歷史的理解深刻,眼界絕非普通人可比,他既然能提出這個方案,自然會考慮到這一點。你就先按他的綱領進行潤色,然后附上意見,由他自己進行取舍就是了。張相、虞翻都是聰明絕頂的人,就算大王一時疏忽,他們也會提醒大王的。
蔡琰欣然同意,連夜對孫策的文稿進行潤色,次日便由周瑜親自送入宮中。
孫策看完之后,稍微進行了一些修改,隨即派人謄寫數份,分送首相張纮、計相虞翻、政務堂祭酒黃琬、軍師祭酒郭嘉、軍師沮授、劉曄,諫議大夫荀彧等人,請他們做好準備,屆時一起討論。
收到這份文件的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是孫策分發這份文件的潛臺詞,不敢怠慢,仔細研究了一番,寫好討論的要點,準備好腹稿,等待孫策的召見。
文件剛剛下發不久,襄陽學院祭酒蔡邕到達建業。
蔡邕來建業是為了主持孫堅的喪事。他學識淵博,文冠天下,通曉治喪的各種禮儀流程,又是寫墓碑的專業戶,由他來主持孫堅的喪事再合適不過。來的路上,蔡邕已經寫好了碑文,并親筆書寫了碑額。依照孫堅的遺愿,碑文中只記他在漢朝的官職、事跡,爵位止于富春侯,不提他作為吳王之父的事。
孫策很滿意,帶著蔡邕趕到紫金山,向母親吳太后匯報。吳太后看完之后,也沒什么意見,請張纮書丹,命石匠刻碑,然后開始治喪。
喪事由蔡邕主持,虞翻具體操辦,孫策本人只要按照流程走就行,倒沒太多的事要他費心。他正好趁這個機會與文武會面,討論相關事宜。平時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很難聚集這么多人。
雖然治國綱領的討論還集中在一個小圈子內,參與其中的人不超過十個,但吳王即將稱帝的風聲還是傳了出去。因為孫堅堅持以漢臣的身份下葬,就連孫堅的富春侯爵位都傳給了孫權,喪事就成了孫家的私事,不稱為國喪,這兩件事得以并行不悖。
不出蔡琰所料,如何限制君權成了最大的焦點。除了孫策之外,幾乎每一個人都很關心這個問題。他們不是反對孫策的這個決定,而是懷疑孫策能不能做得到,又以什么樣的方式予以保證。
從商鞅變法以來,君權就一直在膨脹。“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盡管是一句空話,畢竟提出來了,如何限制君權卻是只字也未提,董仲舒提出君權神授,在為劉氏皇權提供了合法性的同時,也有用神權來限制君權的用意,但是很顯然,這一點落空了。虛無縹緲的神權對君權的影響有限,能有多大影響取決于皇帝本人,當他敬畏天命時,還能有一點影響,當他只顧眼前時,天命就棄如敝履,層出不窮的災異除了造成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外,并沒有對君權產生多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