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繇欠身施禮。“臣愚陋,未曾聽聞,敢請大王指點。”
“天下事,八成麻煩出于二成原因,另二成麻煩則出自八成原因。我們現在就要找出那二成原因,先解決八成麻煩,剩下的事再慢慢解決,不要指望著什么事都在掌握之中。真要如此,那就只能把事情極度簡單化,比如百姓只能耕戰,不及其余。真要那么干,孤會成為暴君,鐘公也會被人罵為虎作倀。”
鐘繇久經仕宦,一下子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啞然失笑之余,又敬佩不己。“大王所言極是,合乎圣人治國之道。大道至簡至易,簡則能知,易則能行,以二制八,想來還是可行的。其實真正說起來,官也好,民也罷,真正作奸犯科的不足一成,處理好這一成,天下可安。”
孫策大笑,探身過去,拍拍鐘繇的手背。“公此言,深合孤意。周武王有亂臣十人,滅商建周,開八百年基業。大吳若有大臣如公十人,孤可臥治天下矣,傳國千秋。”
鐘繇又興奮又不安,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他躬身再拜。“蒙陛下錯愛,臣誠惶誠恐。”
孫策和鐘繇談了大半天,留鐘繇用了一頓午飯,傍晚時分才送鐘繇出宮。他本打算將鐘繇送到宮門口,鐘繇卻再三推辭。他深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孫策對他越是尊敬,他的壓力越大,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他呢。
不出鐘繇所料,他剛出太初宮,就被一群人圍上了。清晨他入宮時受吳王禮遇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建業城,不僅汝潁人士歡欣鼓舞,就連那些被迫賦閑的前朝老臣都有些心動。既然鐘繇能得到吳王重用,他們也有機會啊,論仕宦經驗,比鐘繇豐富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以前態度不端正,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才沒入吳王青眼。
鐘繇婉拒了無數宴請,徑直來找荀彧。
荀彧聽完鐘繇的轉述,沉吟良久。他也覺得這件事很棘手,涉及面太廣。凡立新朝,必然會對律令進行變革,新朝不能用舊律,這是成例。就大吳而言,事情又要復雜很多,孫策推行新政十余年,變更了很多東西,當時并沒有形成系統的律令,如今新朝肇立,自然要進行整理。
這個工作量可不小。即使是以孫策所言的二八論,抓大放小,這也是一項大工程。
荀彧反復想了想,建議鐘繇和郭嘉通通氣。論對吳王心思的把握,沒有人能超過郭嘉。此外,鐘繇還可以請求國是院協助,黃公琰那些老臣既有經驗,又有時間,應該能幫得上忙。就算他們什么也不做,有這些老臣鎮著,輿論壓力也會小很多。
鐘繇深以為然。他隨即又說了孫策有意請他教導孫權的事。
荀彧瞅著鐘繇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元常,這是個機會,或許能讓許子將脫困。”
“許子將?”
“是的,吳王對這個二弟一向有些成見,只是迫于太后之命,不能不有所顧忌。太后憐子,人之常情,但她畢竟是一婦人,見識有限,許子將若有所進言,她不可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