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反復考慮。“父王,你如何應對?”
曹操卻不回答,反問道:“子修,你對孫策的新政如何看?”
曹昂沉吟。曹操見狀,又從案上取出一份文書,遞給曹昂。“你看看這個。”
曹昂疑惑的接過,發現是一份報紙,上面用很大的篇幅刊登了孫策在襄陽書院的演講,后面還有解讀。曹昂只讀了幾句,便驚訝地抬起頭。
“父王,這人是秦子勅么?”
“應該是。”曹操抬手輕撓眉梢。“辛仲治雖說偏激,有一點卻說得在理,益州的讀書人終究還是要慢中原一步。秦子勅雖然聰明,讀書也多,卻不適應吳國的學風,論戰不敵也在情理之中。你先看,看完再說。”
“喏。”曹昂應了一聲,也顧不上和曹操多說,迅速將文章瀏覽了一遍,忍不住驚嘆出聲。“這……這簡直是離經叛道,駭人聽聞。”
“你也覺得離經叛道,駭人聽聞?”曹操撫須大笑。他一邊笑一邊搖頭。“子修,唯非常之人,能為非常之事。孫伯符非常人也,你我父子敗給他,不冤。”
曹操來回踱了幾步,眼中神采奕奕。“不過,人無完人,他也并非沒有破綻,只是能抓住他破綻的人不多。這次功敗垂成,只因申氏兄弟不堪大用,為關羽所破,否則必讓他領教我父子手段。”
看著眼前神情興奮的曹操,曹昂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怎么聽曹操這意思,他還要大戰一場?
“父王?”
曹操停住腳步,轉頭看著曹昂。“子修,你贊同孫伯符的新政嗎?”
曹昂猶豫了片刻,點點頭。“果真如此,孫吳國祚千年可期。”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從這十余年的經歷來看,新政雖非盡善盡美,卻有自我更化的能力,吳國君臣又年富力強,不為成規所囿,挫折或許會有,覆敗卻不太可能。”
曹操盯著曹昂看了兩眼,一絲笑容從眼角綻放,隨即化作朗朗大笑。他抬手指指曹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不來益州,你亦是吳國棟梁。”
“父王,我……”曹昂欲言又止。他的確有些遺憾,卻不后悔。他與孫策沒有君臣之義,卻與曹操有父子之情。這是與生俱來的血脈,不是貧富貴賤能左右的。
“無妨。”曹操揚揚眉。“當初在南陽與孫伯符一見,我便覺得投機,如今看來,其實我們本是一路人,只不過他更勝一籌。大漢四百年,世家、豪強已成沉疴痼疾,不除不足以新生。孫伯符少年老成,能想我不能想,為我不能為,我縱使稍遜一籌,又豈能自甘沉淪?少不得要奮余勇,與他斗上一斗,做一塊礪石,看看他這口刀是不是夠堅夠韌,是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父王,你打算怎么做?”曹昂心中忐忑,連忙問道。
曹操在窗前站定,微微仰起臉,燦爛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照在他的眼中,露出一絲寒芒。
“集益州之力,做決勝之戰。”
楚州,長沙,洞庭湖畔。
巨大的樓船緩緩停住,絞車轉動,鐵鏈嘩嘩落下,鐵錨入水,激起雪白的水花。
舷門打開,跳板放下,早就等候一旁的中型戰船靠了上去,與樓船緊緊的固定在一起。周不疑下了船,來到站在船上的孫權、劉先面前,躬身施禮。
“大王,國相,陛下有詔,請二位登船。”
孫權和劉先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劉先上前一步,低聲問道:“陛下不登岸嗎?”
周不疑笑笑,卻不說話。劉先瞪了他一眼,隨即又笑了。周不疑雖然年輕,卻懂規矩,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說,自然是好事,以后能走得更穩一些,更遠一些。
“大王,我們登船吧。”
孫權點點頭,轉身吩咐了兩步,提起衣擺,邁著穩健的腳步,踩著跳板,上了船,在甲板上站定,然后側過身,讓在一邊,看著緊跟在身后的長沙相劉先。等劉先在甲板上站穩,平復了呼吸,這才將目光投向周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