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就清楚,在佩戴面具以后若是保持沉默,便能夠大幅度強化自己的怪物形象。如此一來,面對我的人也會更加恐慌。但是過去的我卻放棄了這種思路。現在的我終于回憶起了自己這么做的理由:這是為了能夠與“無面人”劃清界限。
無面人是怪物。但我不是無面人,我僅僅是扮演無面人的徐福而已。借由口吐人言這一富有人性的行為,我能夠在扮演怪物形象的同時,又明確自己的人類形象,不至于迷失在扮演之中。這聽上去好像有些玄乎,言過其實,難免讓人在心中犯嘀咕:“不就是扮演其他形象,演戲而已,至于引發心理問題嗎?”但是我已經以無面人的身份見過了太多恐怖的事情,甚至于自己偶爾也會成為制造恐怖見聞的兇手,我的心理不用說也早已形成了扭曲的部分。而即使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有著底線一說。我必須堅持某些最低限度地維護自己心理健康的方式。
我之所以追求被敵人恐懼,是因為我的心中住著一個恐懼敵人的我。這個才是真正的我。若是忘記這一點,我就會淪落成為了散播恐懼而散播恐懼的怪物。
我對都靈醫生提問,“你剛才對我做的,是話療術?”
“你終于愿意說話了。之前的你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甚至以為走在自己身邊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來路不明的魔物。”都靈醫生長長地松了口氣,然后回答了我的問題,“勉勉強強算是話療術吧,因為也是以說話為形式進行的心理療法,但也加入了聲音催眠的要素。在地獄浩劫時代以前,這種技術也能被歸為‘精神分析’的一種。有著幫助精神狂亂的人恢復原樣的效果。”
“你是說,我陷入了狂亂?”我問。
“并非只有突然胡言亂語才是狂亂。”她說,“突然閉口不言也是狂亂。你恐怕是有著某些心理隱疾,這在夢境中很容易被誘發。”
原來如此。我簡單地接受了她的說法,然后話鋒一轉,“你之前對我說,你與我在現實中見過的輪椅少女是同一人物。”
“是的。”
“但這不可能。”
“為什么?”她問。
“輪椅少女是在今天乘坐與我同一趟的列車來到安息鎮的,而暴烈則是昨天來到安息鎮的。先后順序明顯反過來了。如果你是輪椅少女,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我看著她的面孔,而她則無法透過我的面具看見我的面孔,“你早已自行突破暴烈設置的封鎖網,離開了安息鎮。但又自己乘坐列車,羊入虎口地回來了。”
這一回,換成是她沉默下來了。
“你回來的理由是什么?”我問。
“保密。”她說。
“雖然你剛才幫助我脫離了狂亂癥狀,但我之前也救了你的命。并且,你還是將我與伙伴拖入噩夢中的元兇。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我說,“而且,我其實并沒有自己現在表現得那么好說話。你也不是我的伙伴,到了必要的時刻,我不介意用非常手段從你的嘴巴里挖出某些秘密。”
“你好像也沒有表現得好說話過。”她嘆了口氣,“我只能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之所以保密,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對付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