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陳銘貞眼下的焦躁不安,此刻洛北時邕坊弓氏家宅中,也是一副風聲鶴唳的緊張氛圍。
弓家府邸遠比陳銘貞家宅要豪闊得多,這會兒家主弓嗣明并家中親屬、親信之類也都畢集中堂,幾名奴仆正在堂外按在地上狠狠抽打,口中則塞著麻團,防止他們叫喊出聲。
兩名家奴匆匆行入中堂,神情嚴肅道:“查清楚了,北市并無賀氏生藥鋪……”
弓嗣明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難看。北市雖然在他治下,但卻自有獨立的市監管理,上千的鋪舍、人員流動頻繁,想要搜查出特定的目標出來又談何容易,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充裕的時間。
“妾、妾只向丘門婦友透露內疾,那人憑此登門,應該是丘家無疑……”
弓氏夫人端坐堂中,要將內疾坦陳于眾,臉上也有著濃濃的羞惱,但因心知事態嚴重,不敢有所隱瞞。
“能知如此隱秘,不是丘某又是何人……”
弓嗣明神色凝重,手里則緊緊捏著一張寫滿了字的便箋,這便箋正是從午后登門之人送來的藥筒中搜出來的,上面書寫的內容則更加令人駭然。
便箋以丘神勣口吻密告弓嗣明,垂拱舊年謀逆而被流放繡州的徐敬真正被秘密押送回神都城,且朝廷刑司已經在搜羅弓氏與舊年徐敬業勾結的罪證,只因牽連廣泛才沒有即刻動手,但弓家一眾人等已經被秘密監控起來,一俟徐敬真入都,即刻抓捕弓氏眾人!
“丘大將軍還是信人,這種關鍵時刻還肯冒奇險通知我家,不枉我與丘二……”
弓家兒郎弓六嘆息道,但話講到一半,其父弓嗣明便拍案道:“你懂什么!丘某其人奸詐無比,我是看錯了他才錯委張相公……唉,他今日示警,怕也擔心遭受我家牽連,但信中所囑,恐怕也不是良善……”
信中除了告知這一樁生死大危機之外,還提供了一條退路,叮囑弓嗣明秘密干掉眼下仍被關押在洛陽縣獄中的罪徒傅游藝,然后趁夜趕緊離都逃亡,安排金吾衛街使陳銘貞護送他們一家出城,逃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弓家舊年確與徐敬業有瓜葛,畢竟當年徐敬業聲勢鬧得那么浩大,神都城又有宰相裴炎態度曖昧而被太后武氏誅殺,左右下注是他們這些豪宗謀生的常態。
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弓家當時做的也隱秘,叛亂平滅后的幾場清洗也沒有被牽連,只當陰云已經散去,誰能想到舊事再掀起波瀾?
眼下擺在弓嗣明面前的問題是,丘神勣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日前朝會之后,丘神勣節操碎盡的去無底線迎合神皇,也讓受弓嗣明說服、認為其人值得拉攏的宰相張光輔惱怒不已,派人對弓嗣明破口大罵。
如今看來丘神勣還是選擇緊緊跟隨神皇,而不愿與外臣們有什么緊密的聯系。那么其人這條示警,究竟是給弓家指了一條死路,還是擔心此前的往來或會波及連累自身、而對弓家做出的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