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司天歷法,上應于天時,下接于農事,這也是一個文明之所以得以傳承的重要事業,絕不只是所謂的觀星占卜那么簡單玄幻。
麟臺一省領此兩事,本身還肩負著藏書編典這樣關系到意識形態構建的重要任務,言之清要實不為過。
“正因如此清要,麟臺于貞觀之際也是名臣輩出,如先臣虞文懿、魏文貞、顏戴公之類,俱為一時儒宗言帥……”
講到這里,沈君諒原本恬淡知足的臉上也閃爍神采,可見本身也有要為一代名臣的愿望,可是很快這神采便黯淡下去:“但貞觀年間,史館別立省外,俱為宰相直領。光宅之后,渾天監也判出省外,至如今,麟臺已是徒負清名,而無事系,號為病坊。如老夫之類清散不堪度閑之所,身雖在朝,不異在野,大王宗枝雋才,志趣高標,還請不要嫌棄署任清閑無聊。”
李潼聽到這里,不免瞪大眼,你這叭叭一通講得我熱血沸騰的,原來現在麟臺職權已經被剝離到只是高干養老院?
他是知道麟臺秘書省的名氣,但講到具體的職權沿革,了解卻并不怎么深入。現在聽沈君諒一通解釋,才算明白麟臺現在的尷尬處境。
麟臺在初唐時期,的確是很牛逼,像虞世南、魏征之類,更是以秘書監官位而直接拜相。可是著史事務被剝離,太史局又被拿走,就算是本職工作的藏書與編書,還存在弘文館、崇文館等單位競爭,事權方面是真的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
“小王出閣日短,歷事淺薄,事繁或簡,職重或輕,不能辨明、不在度內,唯識天恩浩大、不敢辜負而已,雖瑣細之勞,不敢辭任,恭待大監不吝驅用。”
要不就說李潼也不愧官場浸淫幾年的老油子,沒有閱歷說不出這種話。
我年紀小你別欺負我,就算麟臺被剝的只剩一個空殼,可爛船還有三斤釘,你總得給我點事干、分我點權力。老子年紀輕、精力旺,正是要干事業的年紀,就算是給你們老干部買茶葉、瓜子,你們喝茶嗑瓜子的時候還得看我眼色呢,夸幾句小李真能干。
老子為了當這個麟臺少監,已經被冷眼譏諷挺久了,你要讓我來這里只是喝茶看報紙,閑人一個,這不能答應!手里沒點權,不能鉗制住人,我還怎么挖我四叔墻角?
聽到少王這么說,沈君諒便低頭沉吟起來。他倒不覺得少王有主動討要事權的心機,之所以為難,主要還是他自己這個大監本身就被架空的嚴重,少監薛克構出身河東薛氏,綿里藏針,麟臺丞王紹宗士林表率,統管省內庶務,再往下還有李嶠之類少壯派。
麟臺事權只有這么多,突然加塞進來一個少王,如果只是六品麟臺郎還好安排,隨便分派一兩個書庫你守倉去,可是現在直接空降少監,就不好劃分職權了。割了誰的一點,別人未必敢挑釁少王,但對他這個大監肯定是要冷眼待之。
另外沈君諒還有一點遲疑,那就是少王弱冠未及,究竟能力多少、分派給他的職事能不能夠勝任,這也非常值得懷疑。
正當沈君諒還在遲疑不定之際,另一側陪坐的李嶠已經笑著說道:“大王長于禁中,受教椒殿,或是案牘不習,但大內儀軌已是起居常例,直日待詔內署正合其宜。”
聽到李嶠這么說,沈君諒眸光微微一閃,只是看到少王仍存稚氣的臉龐,一時間仍是遲疑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