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一個長期謀利回血的手段,單憑李潼一人財力,也不可能將之做大做強。
所以他給這個故衣社設定的門檻,一是府兵亡戶,二是捐麻入社。
選擇府兵亡戶,道理也很簡單,除了李潼那并不單純的意圖之外,府兵的組織與服從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就是府兵亡戶相對于普通民眾,社會關系要更加單純。
府兵肇始于西魏、北周,大成于隋唐,滿打滿算到如今雖然也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但府兵本身就是高耗損人群,當中這兩百多年又幾經改朝換代的大換血,所以并沒有形成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宗族人倫關系。
宗族人倫這種社會關系,其頑固強大是能夠與朝廷章法向抗衡的。往大了說的關隴勛貴集團、山東世族豪門,往小了說鄉里土豪宗親,就連朝廷律令章法都很難滲透進去,更不要說李潼那些敲邊鼓的小伎倆。
將麻作為一種結社的媒介,李潼也是思忖良久才做出的選擇。
首先,麻是一種經濟作物,其應用廣泛,絕不僅限于紡織品這一個用途,織網、造紙,種子食用、榨油,油渣又可以用來飼養牲畜之類,所影響到的范圍可謂方方面面,具有很高的延展性。
其次,麻價格低廉且分布廣泛,獲取的途徑簡單,產出量大,即便是大量囤積,也上升不到會令朝野忌憚禁絕的程度。普通的麻皮,饑不能食、渴不能飲、寒不能衣,哪怕是窮困潦倒、饑寒交迫的流民,也不會將之當作多么珍貴的物品。
第三,麻的加工工藝由簡入繁,由粗劣到精致可以產生出來不同的商品,因此也能契合故衣社由草創到繁榮的發展軌跡。
這第三點是很重要的,大凡穿越眾,常有大開科技樹的夢想,但就眼下而言,需要面對一個現實困境,那就是工匠缺乏。
時下而言,匠戶不同于尋常戶籍,是由官府直接進行管理、掌控的,尋常如泥瓦工、精巧如金銀匠,這一類的人才在民間是奇缺的,幾乎不存在大戶人家大批豢養的可能。
想要自己從頭開始培養,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要做好長期投入的準備。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了安史之亂,兩京接連被亂軍攻破,造成朝廷所掌控的匠戶大量流散于市井之中,其后中央權威持續衰弱,再也沒有了將這些人力集中起來的能力,民間的手工業才開始逐漸的發展起來。
像是李潼之前還在感慨,生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哪怕不與普通民眾發生任何接觸,這一生同樣可以過得無憂無慮、無缺無失。
但這一狀況在中唐之后便不復存在了,朝廷直接控制的工匠人力嚴重不足,以至于日常生活消耗都要進行大規模的和市采買。也正因為這一點,禁中的財證權便逐漸落在太監們手中,更讓他們有了弄權的基礎。
白居易有詩《賣炭翁》,講的就是中唐之后,宮市貿易中,太監們恃強凌弱,巧取豪奪。
這種現象在當下并不多見,因為朝廷本身在京畿周邊便掌握著眾多的炭場,有的時候陰雨連綿,洛陽市里沒有足夠的柴炭,甚至還要入市濟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