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這話,李光也頓時失態,前沖幾步,抬手遮眼,借著火光打量對方面容,臉色已經變得激動起來。而對方則干脆將火把遞到同伴手里,上前抓住李光臂膀,大力的搖晃著:“果然、果然是李鬼面!”
“匹夫!還敢丑名喚我!”
聽到這個舊年惡名,李光更確認對方身份,下意識抬手反擰對方臂膀,卻發現對方手掌只存三指,尾指與中指俱都不見,又是一愣:“你怎么、怎么……”
“湟川軍敗,各自奔走,不幸被賊蕃所執,斬手作奴……好歹還算是保住一條性命,趁著外牧奪馬逃回。可惜可惜,殘廢之身已經不能持械殺敵,沒能帶回兩個賊蕃首級祭我斷指!”
言及舊事,這個名為馬興的中年人也是一臉喟嘆,繼而又不乏驚喜道:“李大郎竟是鬼面之子?難怪、難怪啊!李鬼面你真是好運道,養成這樣悍勇的兒子,來年捐身復仇,痛殺賊蕃大有指望啊!可惜我歸鄉之后妻兒無蹤……”
李光聽到這話,故友重逢的心情很快冷卻下來,他有些尷尬、有些冷漠的退后一步,張嘴嘆息一聲:“馬三,你還沒有血冷嗎?我卻不愿我的兒子再流無辜之血……”
“阿耶,我……”
“你住口!”
李光頓足喝止兒子的話,轉望向故友時,神態更顯冷漠:“故人相逢,是一大喜。可是山野里也沒有酒水款待,勞累馬三你的腳力,但如果還念一分舊情,請你別再來勾引我的兒子。我們父子老死山野,不想再浪逐虛功!”
“我明白、明白!鬼面你是咱們京兆有數的驍勇悍士,歸鄉后我也有聞你的事跡,不是傷心欲死,咱們這些府戶老卒,又怎么會拔刀劈砍自己往年舍命保護的人士?從軍時家業完好,歸來后妻兒不見,我心里就沒有一點怨恨嗎?”
馬興講到這里,眼中也泛起淚花:“貴人們食粱食肉,又怎么會彎腰俯看咱們這些悲慘的軍奴?我是有感自身的悲苦,這才捐身故衣社,既是寄命,也是想憑著自己還有一點薄力,救助一下那些同袍親故。或許我那不見蹤跡的妻兒,也在某處我不能知的鄉野,正受這些故義袍澤們救助過活……”
“那個故衣社,究竟是怎樣……”
李光將馬興拉到一旁,凝聲說道:“兒輩知道多少人心的險惡、世道的苦難?聞聽幾句壯語,就被人蠱惑捐命,我是看透了世道的寒涼,你如果還念故情,就請從實道來!”
馬興眨眨眼,小作沉吟,而后說道:“鬼面你知今是何年?”
李光久隱山野,聞言后只是搖頭。
“如今已經是如意元年、哈,就在月前,還是周正天授三年,圣神皇帝女主享國,武代唐家……”
“這怎么可能?天后武氏、天皇陛下再怎么縱容寵愛,天下人怎么能應!”
李光聞言后瞪大兩眼,如果不是馬興這個故人,只怕早就要破口大罵對方荒誕欺詐了。
“鬼面你信或不信,世道已經如此。唐家君王都還不能自安,咱們草野小民,能享多少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