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里,她又抓起衛遂忠那份供詞,在上面勾劃一番,指著其中幾樁人事說道:“三郎你將這些人事整頓之后,這幾樁先分來我用吧。”
李潼順著太平公主手指方向望去,見所涉都是有關白馬寺的人事,心中自有了然,又抬頭安慰道:“往者已矣,生人但務當時,有長情不忘,已經是一樁交代,姑母也不要幽緒常懷,太折磨了自己。”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兩肩微微一顫,語調也罕見的有些悲傷柔弱:“人間乖戾,在于有屈難伸,我也只是小盡人事,求個心安。”
她一直不能釋懷前夫薛紹的死,也明白這樁事真正的怨債在誰,但她母親待別人雖然刻薄寡恩,待她卻是真的好,這幾年過來也讓她恨不起來,甚至為了自身與膝下孩兒,還必須要用心維持這一層親情。
但心里的怨念總要找一個目標傾瀉,薛懷義這個見死不救的干叔叔便成了太平公主怨望不已的對象。
李潼倒是知道,原本歷史上,薛懷義失寵之后火燒明堂,最終被幽殺禁中,太平公主便涉入此事,或許也跟這一份遷怒的怨念有關。
但無論薛懷義這個人人品如何,終究有恩于自己,他姑姑要遷怒,李潼是勸不動,但卻不想涉入此中。想了想之后,他便又說道:“舊年幽在禁中,多仰薛師上下通情,一家人才得再入天心……”
“我明白,不會讓三郎你為難。你只要把這些人事歸在我的府下,余者你就不要問,我也不會勞你。”
太平公主聞言后便說道:“你也不必切念該要如何報人恩惠,賊僧不知收斂,怕也不會辨你良言勸導。至于我家這里,你只要將你幾個表弟幫我帶教成人,就不辜負姑母對你的關照。”
見太平公主如此表態,李潼便也不再說什么。的確如他姑姑所言,薛懷義眼下正當紅,李潼就算說什么,其人未必聽得進去,反而有可能故誼結怨。
他自己還滿身雜事料不定,也沒什么精力涉入這種癡怨情長,如果來年薛懷義真的行上故途,如果其人肯聽安排,李潼倒是真打算活其一命。
畢竟當年那種愁困無計的記憶實在太深刻,對于所受的恩惠也就感念尤深。正如她姑姑所言,生人在世,從容時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求個心安。
與太平公主溝通完衛遂忠的事情之后,李潼便起身告辭,自然也將衛遂忠帶著。在事情沒有進一步發展之前,這家伙別想脫離控制。
衛遂忠的供詞,太平公主留了下來,因此勾起傷心故事,心情很是頹喪。自閉房中好一會兒,她才打起精神來,將這份供詞收在身上,召來家人吩咐道:“準備車駕,我要入宮。”
太平公主抵達禁中時,時間已經到了傍晚,恰逢女皇罷事準備用餐,便登殿入席一同進食。
吃過晚飯后,母女閑話時事,寒暄幾句后,太平公主順勢打開話題說道:“今日三郎入我戲坊,請教我一樁難決的事務,阿母要不要聽一聽?”
“那小子精明的很,還有什么事務難決要求教你?”
武則天聞言后只是隨口笑應。
“阿母這么說,是顯得我這個長輩有多混沌,尚且不足指教一個后輩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