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李潼便抱拳說道。
武則天點了點頭,但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來俊臣所訴變故,依你所見,究竟是真是假?入宮之際,聽說你道途受阻,那下吏所為,又是怎樣一個看法?”
李潼聽到這個問題,頓覺頭大,起身拜于殿中,沉聲道:“臣本不涉刑司,聲訊乍聞便即刻入宮,所知實在不多,不敢輕易立論。但自覺此事悖情至極,若皇嗣果然謀反,則在朝在野、并臣在內,世道之內再無幾人能忠貞自詡!”
武則天聞言后,眸光變得幽深起來,語音也變得有些飄渺:“那么說,你也是覺得來某誣告皇嗣,企圖大事搏幸?”
“咫尺之內,尚且人心難測。皇嗣深居休養,以臣骨血親徒尚且不敢夸言深知,唯因情度之,親長垂問,敢作閑言。來某混跡草野,或循蛛絲馬跡,敢作乖張之論。人論其是非,其論皇嗣反正,雖事異、但意同。”
李潼語調緩慢,繼續說道:“皇嗣身位所在,唯情、唯事,都有失偏頗。譬如臣與魏王,雖彼此已有釋懷,但難阻人心險測,各自在勢,自有趨勢之眾拙計用奸,循此以進。臣雖深居簡出,但仍難防耳目窺測,誠知此非魏王蓄意加害,難絕人心之惡而已。”
皇嗣有沒有謀反,這件事大家各自清楚,防得住內、防不住外。我自己現在還被魏王黨徒盯著呢,哪有心情想那些。
武則天聞言后沉吟片刻,然后才又說道:“右金吾衛缺員多時,慎之可有薦才?”
“臣身領宿衛,不便作薦。但非常之時也就不再拘泥,有閑員唐先擇,是臣裙帶親徒,知其志力不凡,堪作選用。”
他新婚后不久,右金吾衛元璘便被拿下。但接下來精力一直集中在推動漕運改革,也沒有閑暇分顧此事。雖然也有人在爭取這個位置,但一直沒有成功。此時聽到他奶奶提及,李潼索性直接推出了唐先擇。
眼下不是避嫌留力的時候,就連皇嗣都被攻訐謀反,而他奶奶此時將他任命分押千騎,明顯就是為了調整北衙軍事構架,制衡武家諸王。之所以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目的當然也是讓他后顧無憂。
目下雖然已經到了武周之世,武則天也已經稱帝,但她的權勢始終沒有脫離李家的皇權而獨立存在,這是古代的政治邏輯所帶來的天然限制,她永遠也不能像男性帝王那樣獲得獨立、完整的皇權。
正是因為不能獲得完整的權力,所以她才要把有限的權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從而塑造出一個自己強大、不可戰勝的形象。
皇嗣謀反,本身就是對武則天的威嚴進行攻擊,會引申出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你的皇權法禮性究竟來自哪里?這是能夠動搖皇權根本的靈魂發問,武則天以此詢問李潼,也透露出她此刻心情的糾結。
如果皇嗣謀反是真的,那么她的皇權來源又該依附于誰?但如果不正視此案、嚴加追查的話,現在可能是假的,之后則未必。
歷史上皇嗣謀反一案,是通過樂工安金藏剖腹明志這樣的慘烈方式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