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站在人群中,隨手一指趙長興,示意對方上前。
同袍眾目睽睽之下,趙長興自有幾分尷尬,但若非代王舉薦,他也不能得任千騎直長,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叉手作禮,并語調快速道:“建昌王早時入營,不準將士出營迎接殿下。鄧萬歲奴戶出身、與建昌王并無私誼瓜葛……”
李潼聽到這話,頓時便有了然。看來這一次武攸寧是反其道而行,給自己下了一個小套。按照俗常狀況,出面刁難自己的應該就是武攸寧的親信了。
但趙長興卻說鄧萬歲戶奴出身,并非武攸寧黨羽。這樣的人,如果不依傍上將,卻能得任果毅軍官,肯定是自身軍事素質過硬,類似兵王那種存在,能夠獲得底層軍士的欽佩敬仰。再因其人頑固、不知變通,以營規阻止李潼率領隨從入營,于是便發生了這種誤會。
對此,李潼也頗感無奈,千騎相關訊息在兩衙體系中類似黑匣子的存在,外界并不怎么清楚其內部事務流程。
來俊臣誣告皇嗣事發突然,在此之前李潼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能接觸到北衙軍權,雖然在千騎里有幾個耳目存在,但日常幾乎沒有接觸的機會,也就沒怎么細致打聽當中人事情況。
畢竟在他看來,他要接觸北衙軍權還有一段時間,到時候物是人非,沒有必要為了一些不能應時的訊息暴露深藏的耳目。再者行事風格已經被人摸透,于是便踩進了武攸寧挖的這個小坑中。
此時看到諸千騎軍士對他態度都多有不善,明顯這第一印象不佳,將他當做了一個張揚跋扈的紈绔。
不多久,武攸寧終于從衙堂中行出,穿過眾將士行至李潼面前,神態肅穆道:“怎么回事?”
人群中自有人發聲道:“代王殿下入營,鄧果毅循規阻止隨從入營,觸怒殿下,竟于營中直擒果毅幾人,大悖營規,卑職等才出帳相阻。”
李潼看到人群中發聲那人,也著果毅服色,心中暗道這回應該沒錯,這是武攸寧的人,原來是藏在人群中準備埋坑。
武攸寧聽到這話后頓時皺起了眉頭,指著李潼說道:“代王也非入事短淺,何以行事如此孟浪?千騎營規嚴肅,怎同南衙閑衛的散漫!我分領羽林軍并千騎,案事繁重,哪有時間過問你這些閑情糾紛?一意相忤,不問是非,便直拿營中官長,這就是代王逞威用事的態度?”
李潼聞言后也冷笑起來:“若非建昌王才不當用,陛下又何必再使我入營分事?入營前還覺建昌王終究馬齒加長,能托一二事用。如今看來,我是高看你了,如果不是你迎引遞告的疏忽,何至于有此營變?
彼此都是身位莊重,我也不與你營卒當面的裂目作爭,孰是孰非,且訴陛前!若陛下明裁今日是我的過失,我此生不履千騎營地!言擲于此,若食言作悔,千騎上下凡有血氣勇敢者,俱可殺我!”
武攸寧本來對自己的一番布置還頗為自得,聽到代王此言,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他自知圣皇陛下使派代王入此分事的深意所在,如果這件事真鬧到陛下面前,陛下會是何樣的態度,不試可知,一旦圣意有了裁決,那他才沒有面目立足于千騎中。
沉默片刻后,他才又凝聲道:“代王少勇,推尚意氣,北衙宿衛職重,豈二三私意能決!營壘之內,尤需律令嚴明,事中是非,自有軍法營規繩量長短,動輒忿語,將士又何以追效?你只怨我失于迎就,但北衙軍事宿衛之重,是在于虛禮的迎送?你新入營地,已經激發士忿,若此夜宿衛有失,你又能一力擔當?”
“軍法營規?原來建昌王還知有軍法營規?那我倒要問你,何者軍法、何者營規,是允營卒能群圍上將?你久典軍事,營亂至斯,只說我忿語怨言?積弊如此,豈在朝夕!將士失于追效,罪不在于建昌王?今夜若過宿衛有失,我罪自當,但入罪之前,定要先奪建昌王首級,以懲你久事無功、荒廢宿警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