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張柬之已經是年近七十,仍然有膽量與氣魄,在朝士集體喑聲的情況下于朝堂上鳴訴不平。不過跟歷史上其人主持神龍革命、棄周歸唐相比,眼下所為也實在算不得什么。
李潼一直覺得,如果說終武周一朝,真要選一個與武則天氣質頗為契合的朝士,那非張柬之莫屬了。甚至在不服老這一方面,張柬之做得比武則天還要出色,也取得了勝利。
神龍革命的時候,張柬之已經年過八十,稱得上一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評價。雖然對于大多數所謂的唐家老臣,李潼都乏甚好感,但對張柬之則是由衷佩服,佩服這一份老壯烈氣。
隨著張柬之出班奏事,又有幾名御史行出附議,雖然態度與措辭不如張柬之那樣激烈,但也都表示了對于當下朝事某些方面的不滿。
言雖彈劾宰相魏元忠,但真正意指當然是目下正猖獗行事的司刑丞來俊臣。只是來俊臣官品太卑,不方便朝堂直參,所以才指向魏元忠。
魏元忠受參之后,也出班拜承,只是一言不發,并不申辯。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過李潼當然明白這老狐貍哪里是逆來順受,御史彈劾宰相,他作為憲臺官長怎么可能不知道。
張柬之等人彈劾他,肯定是得其默許乃至于授意之下,目的無非以退為進,希望能夠在刑事方面獲得一定話語權,從而對來俊臣加以制衡。
魏元忠雖然不是四派,但不要忘了就在去年還被來俊臣構陷押赴刑場一日游,眼見到來俊臣再次得勢,心里當然也會感到不踏實,跟急于自救的四派官員們有所溝通,也是人之常情。
隨著眾御史出班奏事,武則天的好心情也是戛然而止。
對于皇嗣謀反一案,她的態度也是多有矛盾,一方面是希望借由此案繼續深挖朝士之間的串結、掃除一些隱患,一方面又不希望朝士過多議論此事,以免更加彰顯出母子之間不能相容的慘淡倫情。
所以接下來武則天對魏元忠一通訓斥,所針對的并不是張柬之等人參奏事宜,只是針對魏元忠御下失察,將本來可以在憲臺內部溝通解決的事務宣揚到朝堂上來。
看到魏元忠并張柬之等人臉色轉為難看,且不乏失落,李潼又是不免一嘆。他奶奶在這件事情上也是固執,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或許來俊臣還沒有被損傷到,可能魏元忠就要先一步被罷相。
本來這件事至此便應該告一段落,魏元忠受訓之后與其他出參的御史們也已經各自歸班。但張柬之仍然立在殿中,繼續說道:“臣復有奏,方今刑事繁多,且論者多為大罪,然只決于司刑一司,推案草草,既無三審反復,又無三司參審,刑名方擬,極刑立施,議者作論,恐皇朝神器、偶失仁德……”
“張柬之妖論!曲言仁德,內存包藏,不能言切實際,沽名賣直,臣請嚴懲狂徒,以警后來!”
張柬之話音未落,武三思便一步跨出班列,大聲說道。
“臣忠直難隱,言事無愧。但有三審之明辨,三司之公參,臣無懼入刑,自剖心跡!”
面對武三思的指摘,張柬之同樣寸步不讓,繼續發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