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聽到這話,便笑起來,開始只是低笑,笑聲漸漸變大,到最后更是指著李潼,笑得前仰后合,好一會兒才抬手擦著眼角笑出的淚花,語氣則變得傷感起來:“生人難守,在于心門一關。見你之前,朕頗有惱恨,何以半生強硬,最后卻被一小兒蠱惑逆弄?朕該除了你,當年就該除了你,只是一念的不舍啊!
何止是頗存異同,簡直是如出一轍!慎之啊,朕有子四人,但能真知我心者,只有你這個佳孫!管他是非對錯,管他禮儀章法,但能守住我這一心,世人誰又能阻我?可惜天命不假,若半甲子前,你未必能游出你祖母指掌之內!”
“孫至今仍在祖母羽翼之下,若非有此深情眷顧,又怎么敢作弄大謀?臣一身所有,概祖母惠賜,言出于心,已經不止一次。孫但胸有寸息,能害祖母者,唯春秋歲月,人力凡有滋擾,則必刀兵報之!”
“小子壞我大事,還敢作此狂言!”
武則天拍案笑罵一聲,然后又將笑容一收,正色道:“皇嗣那里,有了什么舉動?”
李潼也端正態度回答道:“政事堂傳請,皇嗣希望能夠入拜祖母。”
“那么,你覺得該以何禮召見皇嗣?”
武則天又問了一句。
李潼稍作沉吟后,才又說道:“皇嗣久處憂恐之內,眼下不宜循情恫嚇,不如西上閣降書召之。”
“你對這個叔父,還真是不失情誼。”
武則天聞言后又嘆息一聲,突然又疾聲問道:“廬陵王處,可有私遣?”
“并無!臣絕不敢私刑暗用,加害王叔!”
李潼也連忙回答道,同時心里也不免暗嘆一聲,他奶奶對這個三子還真是感情不淺,剛剛確定了自己處境如何便作追問。
“宗家血脈日稀,廬陵王或有舊過,不該由你少輩承擔追問。你能守住這一點,很不錯。昭德等俱久經世俗,不要因為一時的勢力長短就看輕了他們。”
武則天聞言后點點頭,然后又說道:“你能看清楚這一點,可你那姑姑,呵,心計用雜了些,輕重把握不定。豆盧欽望雖一身罪血,是誰都能沾染的?遇事則張,她難道還指望能登堂入相?是了,楊再思有沒有入見?”
李潼聽到這問話,也不得不感慨他奶奶終究是他奶奶,南省這幾個貨什么樣的心思,全都如觀掌紋。他也并不隱瞞,回答道:“楊相公方才來見,我授意他暫領銓選事宜。”
“大事當前,還能兼顧余事,這不錯。但楊再思不是能司銓選的良臣,用的有些勉強了,為什么不用歐陽通?”
武則天聞言后又皺眉道。
李潼回答道:“歐公當然要補入政事堂,但我私意權衡歐公在職禮部更妥。滿朝資望之士,唯歐公道德禮儀高標,方今逢亂,唯克己謹禮之選,能擔此任。”
武則天聽到這話,眸光又是一閃,片刻后才嘆息道:“可惜了,祖孫不能相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