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見過楊再思與王方慶之后,南省政事堂又派人來傳訊,道是皇嗣請拜見圣皇。
李潼并沒有自作主張的給予回應,只是又返回了仙居院中,在宮人通傳之后,便又登殿拜見他奶奶。
此時的武則天,已經換上了一身尋常的裙服,扶額側偎在御床上,乍一看去,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尋常貴族老婦人。
“北衙事務,已經料理妥當了?”
聽到登殿的腳步聲,武則天抬眼看了看李潼,狀似尋常的問了一句,語氣中沒有什么感情流露。
此前短見片刻,氣氛倒不像最初那樣尷尬,李潼作拜之后便半跪御床前,回答道:“已經處理周全,祖母可以放心。”
“放心?是啊,該要放心了,兒孫俱不凡,老物可厭,該要避席!”
武則天幽嘆一聲,然后坐起身來,垂眼看著李潼,嘴唇翕動著沉聲道:“慎之啊慎之,能不能告訴祖母,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撫心自問,朕身前諸兒孫,有哪一個所得超過了你?偏偏是你,為何是你?你祖母這副心腸,在你眼中又算是什么?”
說話間,武則天眼窩中已有水霧泛起,所流露出的軟弱與傷心,是李潼前所未見。
“臣、孫誠負祖母,此萬般狡言不能推脫!往年殘魂飄遠忽而回,用盡心機只求一顧。明堂拜見恩親時,才知此生并非孤苦。祖母的辛苦、艱難,我感知深刻,只憾才力未足,不能分勞同憂。西京返回時,淺有微力,可以助益家國,心中實在歡欣。”
李潼說話間,又深拜下去并凝聲繼續說道:“無論外間邪言如何,但在孫心目中,只覺天皇托事祖母、誠是得人,否則驕戚悍臣,難有寧日……”
“你、你真是這么覺得?”
武則天聽到這話,眉目之間又泛起神采,開口發問時,語調則稍顯遲疑。
“事已至此,又何必虛言?”
“是啊,何必……”
說到這里時,武則天胸氣又是一泄,苦笑一聲。
“但唯一所憾,魏王、梁王等誠非能托于重者!人不患欲壑難填,卻只恐輕重不分、負大量小,祖母以社稷相謀,此諸類卻著眼錙銖得失,庸氣外露,實在不堪為長。孫此番用事,除此家國巨賊之余,也是盼望能與祖母親密無間,日夜受教聆訓,再不為邪情所阻……”
武則天聽到這里,嘴角泛起一絲譏誚,冷笑道:“如你所述,當下情勢可是如你所愿?”
“雖然有異,但也能作修補。但若魏王等仍在,卻仍不免事倍功半、積重難改。我不愿見祖母英明之下,留此瑕疵,所以奮而用事,雖然虧于情,但卻能守于心。與祖母方今心跡,也是頗存異同。”
李潼又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