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者三,上官婉兒索性將臂彎一展,從身前用兩手將披帛捧出,語調淡淡解釋道:“只是團紋的錦料,蜀中宮造月前所入,殿下如果癡情于物,妾不敢自珍。”
李潼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尷尬,抬手揉揉自己眉梢,這才開口說道:“方才訪問華陽夫人,請教宮人出宮事宜,事了途經上官應制居苑,轉踵來訪,卻沒想滋擾主人,真是抱歉。”
上官婉兒聽到這話,臉上閃過一絲疑色,片刻后才意識到代王仍然站在門外,忙不迭退后一步,請代王入舍。
此處閑苑常年閑置,李潼入門后便聞到一股木料陳舊味道,但在這味道中更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幽香,渲染得這氣味并不難聞,反而有一種讓人寧神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擺在堂案上的銅制香爐,又笑道:“常聽韋娘子評論,宮中合香,上官應制是甲等妙手。往年少有領略,今日登入香閣,確是妙意不凡。”
上官婉兒先往爐里投了一塊香料,聽到這話后則淺笑道:“殿下這么說,妾竟不知該要應以何情。拙能不曾自珍,韋娘子也多得贈用,此前途逢,殿下便偶有衣香出自妾手。”
李潼聞言后不免一滯,并忍不住瞥了上官婉兒一眼,你咋這么沖?還會不會聊天?
上官婉兒入席坐定,見李潼默然無語,便又低頭道:“是妾失言了,殿下身系大任,出入威重,又怎么會在意一點淺味。能夠撥冗來訪,并嘉言贊許,妾深感振奮,并以此言自勉,希望能夠做到殿下稱許的妙境。”
李潼聽到這里,算是確定這女人的確是在鬧情緒了。
至于為什么,他感覺應該是在為他奶奶打抱不平吧,畢竟他這事做的不太地道,而上官婉兒出生便在宮中,早被他奶奶調教成了一個抖M,可能一時之間有點接受不了眼下的局面,有點心態失衡。
他對此倒也并不怎么計較,索性打住這個話題,接著便將安排女官們出宮的事情略作講述,然后又說道:“圣意如此,我也是受命盡勞,今日來訪也是想問上官應制后計如何,如果日前訪得的故親能作托付,我便著人安排……”
“不要、不必有勞殿下!妾并不打算出宮!”
上官婉兒不待李潼說完,已經舉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調堅定的說道,同時神情中充滿了悲傷。
聽到上官婉兒拒絕的如此干脆,李潼倒是愣了一愣,沉吟片刻后便又說道:“如果上官應制擔心出宮后或有什么情事的滋擾,這大可不必!即便不論陛下將事付我,只說我承上官應制舊惠,歸入世道之后,諸事有我,一定能讓上官應制你起居順心、無憂能擾。”
“哈,那妾真要多謝殿下!”
上官婉兒聞言后深作欠身,只是在抬起頭來后眼眶卻微微泛紅,語調中也增添了幾分柔弱:“妾誠知殿下如今威重權高,更有革命之英勇。若肯施庇區區一身,自無危困可言。
但妾、妾只是一介刑家劫余,蒙幸飄零于苑池之內,不知天地之大,更不勝人間騷擾。舊惠之語,請殿下切勿復言,薄命之人,實在是難承重恩……惟愿老死此中,不敢再作異望!”
李潼聽到這話后,不免皺起了眉頭。他能夠聽得出上官婉兒是真的不愿意離開大內,這其實也很正常,就連他舊年出閣之前,興奮之余都不乏惶恐。
當一個人長久的生活在一個固定的環境中,是下意識的怯于改變。上官婉兒雖然是內秀聰慧,但自小便生活在深宮之中,又見識過許多殘酷血腥的斗爭,而且本身也并沒有什么親近的家人可以投靠,不敢出宮也是人之常情。
但李潼卻明白,眼下的禁中雖然還看似平靜,可一旦等他抽身前往西京,他四叔入主大內之后,禁中一定會迎來一場相對徹底的震蕩。到了那時候,上官婉兒即便還想茍全于宮中,也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