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味道一行并沒有遵循舊法,諸州撫定后循次北上,而是在渡河伊始便直入河東道腹心所在的汾州。
一則河東道雖然地域廣大,但卻是狹長分布,如果逐州過境,并不利于先發制人。二則河東道局勢雖然復雜,但最主要的隱患還是來自于代北道行軍以及并州長史武攸宜,只要搞定這二者,其他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十一月中旬,當雍王還在黃河岸邊布防待戰的時候,蘇味道一行已經抵達了河東道腹地所在的汾州,再往前去便是并州,也將迎來此行真正的考驗。
但接下來該要怎么做,使者隊伍里卻產生了分歧。
有人建議暫且停在汾州,向周邊各州宣達朝廷敕命,并讓各州縣分遣府員來汾州迎接使者一行。
雖然他們一行也是日夜兼程,不敢怠慢,但哪怕車馬再快,較之消息的傳播總要落后許多。而且他們也并非政變之后即刻出城,朝廷商議對策以及選派使者又花了幾天時間,所以并州的武攸宜必然已經知道了神都發生政變的消息。
假使武攸宜真有什么憂懼或是不臣之心,這會兒想必也已經做出了相應的準備。他們如果貿然進入并州,無異于自投羅網,如果武攸宜真的悍然拘禁他們,自身生死尚是其次,對朝廷的威儀損害那就太大了。
所以便有人覺得,應該傳告左近諸州,讓諸州響應王命,從而對并州進行施壓,讓武攸宜不敢輕作逆反之想。
而且此前代北道行軍,周邊幾州也是主要募兵地,雖然大軍仍駐代北,但想來周邊幾州應該還有一部分鄉團殘留,借此招募節制,即便并州和代北道發生什么異變,也能有一定的應變之力。
持有這一論調的,主要是刑部郎中袁恕己等人,所言倒也并非全無道理,不失持重之想。
但另一派人對此卻持不同意見,特別是隨隊而來的都畿道行參軍張嘉貞,對此更是嗤之以鼻,聽完袁恕己等人所陳述的理由之后,便冷笑道:“此行直入汾州,為的便是定勢于捷。風言之速,諸君難道今日方知?并州難道又是什么化外的番邦?
朝中撥亂反正,天下士心歡騰,正因有此預計,我等才奉命宣撫州縣。若區區二三邪念便能阻大勢,那鎮撫州縣需要的是雄大王師,而非數員清談之客!宣揚王命,示以浩大,才是我等為使者當思要務!
如今尚未入境,敕命未宣,便已經先謀權術之變,則受命之人不免自疑,不亂亦亂!”
張嘉貞這番話講得頗不客氣,袁恕己等人聞言后臉色也頓時拉了下來。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未及而立的年輕人乃是雍王所看重的門生,但就算對雍王有所忌憚,可當聽到張嘉貞暗指他們這么做隱有逼反武攸宜之嫌,一時間也是不免怒形于色:“并州長史是正是邪,此事朝中都還沒有定論!張郎既知我等領受王命而來,當知生死事小,王命為大,若只憑一念意氣便擅入幽隱之心跡,身辱事敗,又該如何補救?”
且不說針鋒相對的袁恕己與張嘉貞,隊伍中其余眾人也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總得來說,傾向于袁恕己的人數還是更多。武攸宜一人或不足懼,但若加上代北道大軍,則就難免勢壯膽魄,武攸宜究竟會做出什么,誰也不能確定。
但張嘉貞所言也自有其道理,眼下距離并州已經咫尺之遙,他們若在此時裹足,則就不免示弱于人,此前日夜兼程的趕路便沒了意義,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穩步推進。
眼下爭執不下,決定權自然落在了蘇味道這個正使身上,而蘇味道也不負眾望的再次發揮他模棱兩可的作風,并沒有直接決定接下來要怎么做,只說先行投館,短作休整。
一行人入住館驛之后,張嘉貞仍有幾分不忿。他也知自己在隊伍里人微言輕,就算背后站著雍王,但眼下已經進入河東道腹地,別人也不會將他放在眼中,所以還是打算先行說服蘇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