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潼陳策,李旦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先是盛贊雍王高義,然后又表示捐舍食邑之事大可不必,至于是否在漠南筑城,此事仍須從長計議。
聽到皇嗣這個回答,李潼一時間也有些無語,他的確針對他四叔搞了許多小動作,但這一次所提出的建議真的是私心不大。
拋開他未來會否當家做主的遐想不提,他們李家這份家業,無論落在誰手里,控制宗室食邑數也是一個利國利民的策略。
可他四叔也有自己的考慮,過去這些年,他們李唐宗室被整得挺慘,雖然使得皇統得以穩固在他們一家,同時也造成了皇權頗有幾分孤立無援的現狀。
初唐之際,終究不是后世宋明有了成熟的官僚階級與體系、許多問題都可以嘴炮解決的世道。就嘉靖那種老仙兒,到了唐朝如果還是老做派,分分鐘都會翻車。
歸根到底,唐代特別是安史之亂前的唐朝,仍然還是中古世紀那種地域本位的政權結構,并沒有建立起一個完整的中央權威概念。
安史之亂后的中唐,繁鎮割據,便是從中古到近古的一個過渡期,河朔三鎮的桀驁不馴,與江南對中央持續不斷的供血,便是地域本位與中央本位的差異體現。
中古世紀,君權與臣權的斗爭仍然非常激烈,這兩者的極致體現便是視人命如草芥的暴君與能夠擅行廢立的權臣。
這兩種現象在宋以后便越來越少,君王雖然仍難免昏庸,但卻少如前朝那樣暴戾、肆無忌憚的虐殺大臣,臣子或許權大一時,但也絕難凌駕到皇權之上。
魏忠賢那種大太監如果生活在中晚唐,一個月換次皇帝不帶虛的,可到了明朝,差了一千歲,一紙詔令就能要你的命。
在朝大臣,多以整個宗族乃至于整個地域活躍在時局中,皇帝一個孤家寡人,怎么跟人斗?所以兇悍如武則天,也要靠著她武家那群廢物平衡局面。
在歷代大一統朝代中,唐玄宗對兒孫的刻薄寡恩那是排名靠前的,扒灰扒的理直氣壯,也是天下罕有,十六王宅、百孫院豬圈建了不少,但當被安祿山趕出長安時,也不得不下一道《命三王制》,寄望兒子們能互相制衡的收拾他搞出來的爛攤子。
李旦這個監國皇嗣,跟孤家寡人也差不了多少。別看此前多有唐家老臣們呼喊著沒了皇嗣、我們也不想活,但當他真正走上前臺,跟這些唐家老臣們天然就有了隔閡,
此前營救王美暢,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沒有雍王這個宗室少壯幫忙,他根本就搞不定滿朝臣子們。而雍王過于勢大,對他又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召外軍入直宿衛,本身就有極大的風險,誰知道會不會召進一個董卓來。所以扶植其他的宗室進入時局,也是能夠有效制約雍王兄弟的一個手段,比如說他那本就不甘寂寞的妹妹太平公主。
李唐宗室們在武周一朝過得很慘,幾乎十不存一,李旦上位后于情于理,都該對他們示好拉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