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巳更顯惶恐,忙不迭頻頻叩首并顫聲道:“小民不敢、小民……此俱雍王狂言,他、他……”
“罷了,本就互為敵對,難道還能由其口中期于嘉言?”
欽陵倒是顯得頗為豁達,只是臉色也變得威嚴起來,指著楊巳沉聲道:“你唐**伍幾番來犯,我又何曾畏戰?這位雍王能不能勝于前者尚未可知,但也只是一概擊之。至于我叮囑你的事情,用心去做,只要能積事建功,雖在異鄉,同樣能煊赫可望,退下吧。”
待到楊巳再叩告退出,弓仁已經忍不住起身道:“阿父,那唐國雍王實在囂張荒誕,就讓兒領兵入隴,教一教他人間險惡!”
“鼠輩邪言,值得你大動肝火?況且河源黑齒常之,是你能小覷的對手?”
欽陵聽到這話,隨意的擺擺手拒絕了兒子。
“可、可他竟敢如此小瞧阿父,若不強威破之,青海恐要多事!兒雖不見其人,也不輕信那楊巳之言,但察其所訴,那個唐國的雍王的確不是一個能夠恭服勢力的人,一旦他率軍滋擾青海,以此為功、如今國內又不平靜,阿父你并不能專心制敵……”
弓仁一臉憂郁的說道,楊巳那個家伙遭厄即投敵國,本身就不是一個有筋骨的人,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對方所說,但其言語中的確看得出那個唐國雍王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已經將其國攪亂得不能平靜,率軍登隴肯定是更加的不能安分守己。
他并不畏懼敵國的對手,可卻擔心背后的刀光劍影,這些年眼見到父親越來越少歡顏,也想盡力為父分憂。
“唉,我倒盼望那個雍王是這樣的人啊!只怕他比你、比那些唐國鼠輩還要更加的腹計深刻!唐國的武太后絕非庸者,邏娑城咱們那位王母較之絕難并論,已經給你父增添了這么多麻煩。那個少年雍王能在武太后羽翼覆蓋下謀事定功,能是一個簡單人物?”
雖然只是聽取了楊巳的片面之言,但欽陵已經能夠從當中分析出許多東西。唐國滿朝人杰,這一點他深有感觸,但滿朝俱不能制的武太后,卻被一個少輩輕松反制,這少輩怎么可能只是一個虛偽兼囂張的紈绔?
一念及此,欽陵又長嘆一聲,不乏感慨道:“往年我說羨慕唐國法度,你等嘴上或是不敢駁言,只怕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認同罷?現在所見唐國一個少年王者權勢攬得,就敢揮刀直屠那些元從的高門,殺得他們族枝散盡、遠逃外邦,能不讓人羨慕?”
“雅礱、藏茹那些大酋們,他們就恃其元從的資格,為疽為毒,阻我國計。若無我們這一眾新族傾力輔佐,雅礱小子憑他祖輩薄弱積儲,能穩為高原王者?如今他卻憑著那些疽毒來壓制我,可不可笑?”
吐蕃發起于山南雅礱,本來是高原上勢力不大的一個聯盟,內部自有一大批的山南大酋為其黨羽。欽陵將衛藏四茹比作關中,不僅僅在于地理意義上,更在于這些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雅礱那些大酋們,既是吐蕃得以立國于高原的基礎,同時也是困擾吐蕃更近一步的障礙。松贊干布之父正是被這些山南老人們所毒殺,少年的松贊干布從其母族借兵得位,之后將王都遷到山北的邏娑,本質上也是為了避開那些山南大酋們的鉗制。
這一點,跟唐國自關中遷都洛陽之舉便極為神似。關中的勛貴世家們聚眾鬧亂、扶唐代隋,而山南雅礱那些大酋們同樣不遑多讓、甚至更有過之,簡直可以說弒君成癮。
吐蕃還在山南一隅的時候,數代贊普接連死于非命,幾乎都是在子息剛剛成人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