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年輕人悲愴無比的語調,欽陵臉上倒沒有配合著流露出什么同情之色,但仍然聽得非常專注,不時抬手打斷年輕人的講述,追問其中一些自覺有些模糊的細節。
這種不體恤旁人悲苦的做派,自然讓楊巳大感煩躁,但眼下命寄人手,也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悅,只能在欽陵的追問下、搜腸刮肚的梳理自己所知,并一遍遍的細致講述。
只是這個年輕人也不曾親歷那場動蕩,所知俱為報信的家人講述以及各種道聽途說,結合自己的猜測與感受,總之就是最大惡意的去詆毀雍王。
一場對話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楊巳口中實在再也講不出新東西,欽陵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略作沉吟后,他又指著年輕人說道:“你途窮來投,念在與你父是故識,我可以收留下你。但如何謀活,需你自己努力。你國長安發生如此動亂,如你處境者想必不少。這樣罷,我撥給你一路五百人游弈之軍,你在兩國接境處游蕩,只要招來一名如你一般的逃亡士人,我就在海東賜你一百帳生羌丁口,供你治業活家。”
聽到這話,年輕人自是驚喜無比。而旁側的弓仁則忍不住要開口反對,卻被父親眼神制止。
待年輕人一通叩謝之后,欽陵才又開口問道:“你所言唐國雍王,是否就是那故論詩才卓然的逍遙王?”
楊巳聞言后點頭,并痛聲道:“雍王此賊,實乃唐國最狠惡的宗家獠丑!其人貌比天人,筋骨豺狼,狀似風雅,實則狠惡!舊年奸后謀篡之際,他便背棄君父、鼓吹作賀,以此求榮,蓄養奸力。稍得際遇可陳,便即刻弄亂國中,反噬所庇。樁樁惡跡,不能勝數,如今又恃弄權威,殘害關內一眾社稷元從,狼子野心,昭然可見!”
“果然是這一位少王?哈,真是有趣,詩成感人間,事成驚蒼生,有趣!”
欽陵直接忽略了楊巳那乏甚意義的咒罵,接著便又說道:“這么說,你們唐國所傳率軍登隴的貴人就是這位雍王殿下了?那你又知不知,他此番登隴,意圖所在?”
聽到自己一番惡毒咒罵,非但不能激發起欽陵的同情之心,反而言中還頗有嘉賞之意,一時間不免更加的憋悶。
此時聽到欽陵此問,楊巳頓時又來了精神,忙不迭又說道:“雍王這個宗家惡賊,憑其巧言令色,于國中翻覆為禍,便小覷天下之人!今次更罔顧國中危困,竟提兵西來,豪言要、要……”
“但說無妨。”
欽陵眸光微閃,沉聲說道。
“雍、雍王說,突厥余孽雖然嘯鬧一時,但也只是大唐故敗之賊。但、但西蕃的贊普、大論,卻長年游離在王道之外,此行、此行便要執兩位入朝……”
“賊子放肆!”
弓仁聽到這里,已經忍不住頓足喝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