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振本來在一邊安分旁觀,聽到這里的時候,初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畢竟使者是用蕃語宣讀王命。他對蕃語日常對話還算熟練,可是對一些誓詞雅語之類還是不乏陌生,因此也是認真傾聽、仔細咂摸,過了一會兒后才反應過來這說的是什么事情。
一旦醒悟過來之后,郭元振頓時兩眼激凸,并直接從旁觀席中跳了起來,不顧帳內其他人詫異的眼神,跳起來后掀簾便往外奔去,不敢再多留于此一刻。
但既然身在蕃人的大營中,他就算奪路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營外游蕩了大半刻鐘后,最終還是被撤回了帳幕之中。
“元振至此,凡所言行,無不至誠。貴人既早知此節,為何不提前相告,使我妄見于非禮……”
再次返回營帳中,郭元振便全無此前那番輕松愜意的姿態,一臉苦澀的嘆息道:“此前不告出走,絕非有意失禮,薄視貴人。但、但這種事情,遠非元振能夠觀允,即便是、即便……唉,貴人何苦以此刁難啊!”
此時的葉阿黎,已經換下了一身禮服,仍是平常的英氣打扮,眼見郭元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她自己心情也算不上好,嘴角噙著苦笑嘆息道:“郭將軍也不必多作解釋,我自知生而蕃邦女子,既不能、也不敢妄攀華族上國、天家名王。但國中如此施計,已經非我區區一女子能夠應對,身前身后,環顧左右,能向請求者,唯郭將軍而已。此前不告,確是有錯,但臨事彷徨,我也實在是全無計略了……”
郭元振聽到葉阿黎這不無柔弱的語氣,嘴角暗自一咧,你全無計略還想著坑老子一把,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鬼!
這會兒郭元振也的確方寸大亂,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樣一個局面。哪怕不需要葉阿黎過多解釋,也能猜測到這當中必然是有著曲折隱情。
畢竟他在隴州于雍王殿下面前雖然賣了一把口爽,但到了蕃國境中后,是絕對沒有透露出絲毫有關的意圖。
蕃國自然也無從了解他與雍王殿下的交談對話,但居然還指派蕃女和親于雍王,無疑就是一樁陰謀。但這陰謀主要是針對蕃女,還是針對雍王,他突然間還沒有準確判斷。
葉阿黎自知理虧,而且還有求于郭元振,因此便也不再像此前那樣高姿態,繼續嘆言道:“無論國中使令如何,我投唐之心無改,如今更是不得不行。國中如此使計,只是將我逼得去路窘迫。
我自知唐國禮儀之邦,也從來不敢有憑恃什么去作狂妄要求的計量。事已至此,只是想請郭將軍教我,還能如何妥善入唐?有此心跡,并不是自懷矜持之想,只是慚愧于自己卑鄙不美,實在不敢妄想貪求。”
葉阿黎這么說,郭元振倒不懷疑。經過這段時間接觸,他能夠感覺到這女子智計不少、且有著足夠的理智分寸,比一些男子還要勝出許多。
“貴人曾言,國中有欽陵為你助勢發聲。但欽陵向來自恃兇橫,目我國為至仇,絕無修好之愿。若此事其人亦于其中,那必是不忿青海之敗,欲以此謗傷我王。”
經過一陣短暫的思考后,郭元振也稍微梳理出一個頭緒出來,冷靜分析道:“我非陰指貴人不堪匹配我王,為人臣子于此也確無可作置喙的余地。但凡所聘訪聯誼于外邦,則必付朝堂公論,更何況我王名高權重、為海內共望之宗家名器,所訪所聘,必須莊重有加,不遜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