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潼來到芙蓉園的時候,才發現這座皇苑已經改名為菡萏園。初時還有些不理解,但在略作思忖后才想起來,原來這是為了避他嫡母房氏之諱。房氏閨名芙蓉,所以行臺有這樣的舉措。
避諱這種事情,分為國諱、家諱。國諱方面自不必說,比如貞觀末期將六部之一的民部改為戶部。還有李潼來到大唐后,還沒見到一個完整寫出的“治”字。不獨在世帝王要避諱,遇上武則天這種窮講究的,垂拱年間還將華州與華山改名,避她祖父武華之諱。
家諱方面那就復雜得多了,父母名諱、身為兒女是一定要避諱的。像李潼最開始這方面不怎么在意,與人交談常吐“賢”字,但在府佐們旁敲側擊的提醒下,已經好幾年嘴里都不能直言“賢”字。
哪怕他如今仍然歸籍他大爺李弘一支,但生父之諱還是不能免除,以至于行臺佐員們無論當面言事還是文書傳遞,都要盡量避開幾個字眼,即便不得不寫,也要缺筆。
有關家諱方面的軼事,魏晉之際流傳不少,畢竟在那個門閥畸大的年代,維護一個家族的尊嚴體面就是家族成員最大的責任。
當然唐代也不是沒有,最著名的就莫過于英年早逝的李賀了。李賀的遭遇完全就是少年才高、鋒芒太露而遭群妒的典型。
雖然說唐代出仕不唯科舉,最終李賀也通過門蔭入仕,但仕途卻因此擱淺。畢竟他可沒有李德裕那樣一個出眾的家世,可以完全不理會乃至于不屑于科舉出身給仕途帶來的加持。
總之,避諱這種禮制引出的故事實在太多了,小到壞人前程,大到打擊異己。到了清朝蠻夷入主,則更成為統治者打壓知識群體的主要手段之一,因避諱而引發的文字獄便有多樁。
至于行臺將芙蓉園改名的舉動,這就是可有可無。畢竟眼下房氏作為潞王太妃,本身也沒達到國諱的程度。家諱的話,則更多還是對自我的約束,比如杜甫終生不詠海棠詩。
李潼自己對于避諱之類敏感度不高,但行臺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只能說眼下的行臺諸事的確是上了正軌,甚至就連雍王在言行上一些不拘小節的地方,都有專人察遺補漏,避免被人吹毛求疵。
芙蓉園也好、菡萏園也罷,無非一個荷花池子。菡萏園內,鑿渠引曲江水再造大池,諸亭臺樓宇都是傍池而建。與曲江池勾連的這一段渠道,便是對外開放的區域,至于再往里,則就禁絕閑雜人等出入了。
長安城東地勢,因有樂游原的緣故,本就北高南低,菡萏園中有樓高止數丈,但于此樓臺之上,已經頗具鳥瞰視野,于此居高而坐,有四面春風徐徐而來,夾雜著桃李花香,近可欣賞桃李斗艷、錦繡成堆,向遠可望曲江池清波微瀾、岸邊游人如潮。
“舊年在事,輾轉江南,所見水汽糜爛、物性近淫,全然不如京中水木清華、恰到好處。人間妙境,殿下擁得,推給黎民共享,視野所及,俱是拳拳慕化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