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里雖然頗有衰老之態,但氣度仍是不俗,相攜登樓之后,落后雍王半身,憑欄望遠,指著曲江池周邊那些帳幕并游人們笑語說道。
聽到李千里這么說,李潼也只是一笑。他來到這個世界,游歷的地方雖然不少,但也只集中在黃河一線。行途所見,講到自然風光的話,那自然是各有千秋。但如果說人文與自然搭配最為和諧的,首推還是神都洛陽。
長安城格局如此,無論繁榮與否,給人的感覺都略顯嚴肅,并沒有洛陽那種因地制宜的隨和親近。講到宜居性,長安跟洛陽更是沒有太大的可比性。這倒也不是踩一捧一,畢竟長安在國家格局中的重要地位,也并不體現在居住條件上。
“宗親宦游經年,如今終得歸鄉。我幸承天命,守治此方故業,唯盼勤于人事、守于周全,勿使風物衰損,無負人所寄望。”
扶欄眺望片刻,李潼拉著李千里返回閣內坐定,并笑語道:“皇命雖不以折抑人情為使,但敕命所加,終究各不自由。如今幸會于京內,慰于別情,案牘瑣事且置一邊,宗家小子身懷仰慕,當與王暢論情誼。”
李千里今次所領使命不無尷尬,所以李潼也就先定下一個基調,咱們談感情、不聊錢。如果李千里識趣,那自然是他宗家長輩、座中貴賓。如果這家伙不識趣,那也就無謂浪費感情,自跟行臺下僚扯皮去吧。
李千里聞言后又稍作拱手,笑著回答道:“情中長短,不以齒量。往年都畿短會,殿下已經是前班國器。闊別以來,壯聲頻聞,今番歸京得于款待,在公在私,小王都要領教,豈敢馬齒自矜。”
李千里這么識趣,李潼也是大感滿意,一邊傳召音聲侍樂,一邊與李千里閑聊一些兩京人情軼事,談話的氛圍倒也融洽。至于李千里所領的使命,彼此自然也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
債如果欠的久了,就會有種老子根本沒欠的錯覺,李潼眼下就有這樣的感覺。行臺今年處境略有好轉,但也只是不像去年那樣窘迫而已。去年貢賦截留自用嘗到了甜頭之后,不要說去年的債,今年的李潼都不想給了。
所以這一次朝廷無論派誰來,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朝廷必然也是意識到他是打算繼續做老賴,所以才派了李千里這一個有著雙重身份的人前來討要,在公為少府監,在私則為宗家耆老,于情于理,多多少少總得上繳一些,不能太無恥。
雖然說是不談公事,但在交流過程中,李潼也忍不住要拐彎抹角打聽一下朝廷如今的情勢如何。
行臺如今與朝廷的關系仍是僵持,既沒有變得更加惡劣,也沒有絲毫緩和的趨勢。特別在去年秋賦至今未作解運的情況下,彼此之間的人物交流幾乎陷入完全停滯的狀態。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朝廷對行臺就完全的放任不理,僅僅只是各種限制的手段不再像此前表現的那么外露而已。事實上,朝廷在清理雍王在神都的影響變得更加細致且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