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稷言外之意,李旦自然能聽得出來,他歸席閉眼長嘆一聲道:“被這孽子如此擾鬧,我還有什么仁風德義可夸?小子恃其狡黠,出入于典刑內外,我若仍然只是徒守方正,來年若果為其所制,更有誰人憐惜?”
見皇帝已經是打定主意要這么做,薛稷也不敢再作力勸。老實說這一次的風波,朝廷本就理虧,即便是要追討貢賦,也該拿出一個具體的分配方案再使員西行,結果被雍王抓住這一點大作宣揚,使得朝廷與皇帝都變得極為被動。
眼下皇帝這么做,是自己承擔了大部分的污名,但起碼還是保住了朝廷中樞在陜西道財政問題上的一點主導權,可以與行臺繼續就如何分配繼續交涉。
但朝廷就算掌握了這一點主動權,又能怎么做?事情吵鬧到這一步,朝廷如果再想將陜西道邊務問題進行淡化、無視,已經很難做到。
如果還想確保對行臺擁有一定的管制權,哪怕僅僅只是名義上,在財政度支方面也必須要給行臺軍務預留出一部分的預算。如果行臺再獅子大開口,單單陜西道貢賦截留自用可能還不夠。
想到這里,薛稷又不免有些頭大,乃至于突發奇想,雍王素來謀計深刻、手段狡黠,其人在西京攪鬧風波的時候,對于朝廷后計應對必然也有預想。那么皇帝這樣的應對方法,雍王有沒有想到過?
腦海中一旦冒出這樣的想法,薛稷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若事態果真如此發展,那行臺與朝廷仍可不失對話,不至于關系直接破裂。而雍王雖然付出了六十七萬緡的家財,卻在天下人面前將當今皇帝的個人形象給深深傷害了一番,這會不會才是雍王的真實意圖?
薛稷想到這里的時候,殿中竇孝諶等已經在笑贊陛下應對巧妙,讓雍王白白付出幾十萬緡巨資但仍不能免于朝廷就此再作追責,對付雍王這樣的狡黠之人就該用這樣的狡黠之計,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正在這時候,有侍者趨行登殿,道是宰相狄仁杰于宮門之外請見。
“狄相公若有事務待陳,且先錄事政事堂,明日朝會后再作商討。”
李旦聞言后,便吩咐幾名直殿學士外出對狄仁杰傳達自己的意思。
待到幾人離開,殿中只剩下薛稷并竇孝諶時,李旦臉色才陡然變得陰沉起來,并怒聲道:“老物求見,無非再諫財貨入都事宜!昭德氣浮淺表,觀其面而知其悍,制之不難。狄某卻腹藏荊棘,貌似忠良,更加難制!其所持休養之論,只為薄朝廷武備而縱行臺甲兵,誠是可恨!輿情常常失于大體,但于此獠,則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