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狄仁杰的有效制衡與架空,也是李旦近日來少有的得意手筆,聽到太平公主言及此事,他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狄某人或是腹計深刻,但既食祿料,但自然也需要維持大體、恪守本分,制此不難。唯是時流幾人,不守于皇命之內,私計于邪情之中,這才是將要害世的大患啊!”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眉眼間自有幾分不自然,轉眸之間稍作掩飾,又說道:“方才遞言幾句,不唯只是寬慰阿兄,言中表意,已經有計略蘊在當中了。”
李旦聽到這話,稍作沉吟回想,但還是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自家妹子。
太平公主突然掩面悲聲,離席作拜道:“我眼下所哭,不以圣人元妹,唯以忠烈遺孀,叩請天恩垂延,予我死國亡夫以正名!”
李旦見太平公主如此作態,慌忙起身下堂去攙扶,并嘆聲道:“兄妹之間,何事不能從容細言?太平你陡作此態,實在讓我情面難堪!”
太平公主抬起頭來,已是淚眼朦朧,但眼中精光卻難遮掩,她泣聲道:“我與阿兄,份是至親,凡事可以直訴當面。但對世人而言,宸居高不可攀,生人懷此悲痛者,幾者能叩訴闕前?革命以來,強臣權術遮蔽朝情,君心仁義于此亦難長作伸展,陰云盤桓不散,霽光不能普照人間,阿兄因此困擾,人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李旦聽到這里,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明悟,只是一時間思路還不夠清晰。
太平公主歸席之后,擦去眼角淚痕,并又繼續說道:“天下凡所人事,何者不在皇命覆下?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更無分人間還是黃泉。隋世所以失道,唐家所以興業,萬眾所悖所趨,只是表象,掇皮論真,取舍決于幾家之內而已!阿兄如今大器在擁,所待唯是善用,方今還只用于人間,所恤少及黃泉忠骨,但能極于此用,又何懼區區私恩典賣?”
李旦聽到這話,真有一種醍醐灌頂一般的頓悟,不僅僅在于太平公主所諫言此事,更在于這一番話讓他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這一份權力是怎樣的強大,不啻于給他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
其實神都革命以來,有關于武周一朝前后冤案的清查、翻案,論聲一直都有,且一些冤案也已經得到了翻轉處理,但整體上進展并不算大。
畢竟革命以來,朝情本就混亂不定。掌權者諸如李昭德、狄仁杰等,本身也都是武周一朝的舊臣,對于皇太后仍然不失恭敬,講究一個相對平緩的過渡。
皇帝在這一過程中,存在感其實并沒有太高,甚至長達半年之久都是尷尬的監國皇嗣,其個人意志也得不到充分的重視與體現。更何況李旦當時整個人都長期處于一種無所適從的發懵狀態,本身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思路與規劃。
去年上半年,皇帝正式登基履極,存在感才逐漸強烈起來,再加上李昭德被架空出朝堂,初步品嘗到權力任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