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游蕩之賊,所趁唯河東諸州虛弱無備,一時或成掃蕩之勢,但必然難久。凡其寇掠之境,唯是偏僻鄉野,克城極少,可知并無攻堅之能。朔方道馳援之軍所以戰沒,非技力遜于賊胡,勞師疲遠,違時浪戰,才為賊所趁。”
殿中監姜晞新近拜相,得參軍國機要,是堅決反對行臺西軍出兵的。不獨姜晞,政事堂中絕大多數的宰相都不贊同行臺出兵。
宰相韋巨源也舉手發言道:“太原城高池闊,居民十數萬有余,或因困勢而一時有擾,但突厥賊軍想要破城也是萬難。賊眾出入于漠南,或還可趁地境遼闊而掩藏賊蹤,河東山河表里、地勢勾結制約,實非縱橫之地。賊勢窮惡,或奔波擄掠,但絕難勢成分割,譬如郊野餓狼,飽食則遁。
諸州縣但得據地而守,不作貪功浪戰,賊情勢必難久。待其退走之際,朝廷再使精軍追尾于后,自可破其歸程之中。此前西軍破賊河曲,所因正是如此計略。”
“但河東乃是社稷腹心,兩京肱骨,若縱容賊軍從容洗劫,鄉土士民必將深遭災難,朝廷威德也將大受損傷。追蹤破賊,若能得計誠然是好,可賊徒若是遁走、追之不及,享此一利,來年河東諸州恐將成賊之倉邸!”
宰相李思訓不無擔憂的說道,他以宗親而拜相,雖然大事小情不會違背皇帝的意愿,但與陜西道大行臺本身也沒有太大的立場沖突。眼下讓行臺出兵,已經是最佳的一個選擇,只需一紙調令,數萬西軍便可過河殺賊,完全不需要因勢茍且。
兵部侍郎孫元亨同樣贊同行臺出兵,其人鄉籍本就河東,對河東局面安危要更加關心,更兼身為兵部官長要更加清楚如今朝廷所擁有的武力:“此前南衙諸衛各自持敕、下州督運錢糧,朝中已是兵荒。今羽林軍戰沒,更少精甲可用,方今河東諸州,唯鄉義團練護衛城土,更無出擊之力。若真縱容賊徒席卷而去,實無騎甲可以追阻于賊歸途……”
政事堂諸員意見已經不能統合,各自有所堅持。至于本該主持協調的中書侍郎韋承慶,這會兒則只是默然于席,一言不發。
即將入都遭受制裁的朔方道大總管李懷遠,本就是他所薦用之人,皇帝不顧臨陣換將之大計而追懲李懷遠,本身就是在釋放對他已經極為不滿的訊號,所以他這會兒無論再發表什么意見,只怕都不會受到采納。
見政事堂眾人各持己見、不能統一,皇帝李旦也是煩躁不已。是否讓行臺出兵,他其實也已經有些猶豫了,態度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堅決。
但韋巨源一句話卻說到了他最大的一個心病,突厥只是游蕩之賊,即便南來入寇,所貪無非錢糧事物,并沒有攻城割地的長久打算。
可一旦行臺的勢力名正言順的進入河東,那河東州縣恐將不再為河東所有。一旦發生這種情況,那他這個皇帝將更加的有名無實,徹底淪為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