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嗣立的提醒也不無道理,當山野間卒眾們正式開拔的時候,除了那近千南衙將士們快速集結,余者部伍動作拖拖拉拉,許多人睡夢中被驚醒,下意識便拖杖逃竄,又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將部伍完全收攏起來,勉強結成陣勢,在夜色的掩蓋下,向大內皇城進發。
此時夜色更加濃厚,而神都城諸坊間所傳出的騷亂聲則有增無減,甚至就連城外的白馬寺附近都出現了小股流竄的亂民。這意味著神都城中不只已經局面失控,甚至就連最基本的城防都喪失了,對廬陵王一行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此行襲擊大內就全無困難,大內皇城相對于普通坊區,無論是城防強度還是駐守力量,都不可同日而語。
特別神都大內紫微宮北面諸道宮城疊設,從最北面的圓璧城向南依次為曜儀城、玄武城,如果從正面發起進攻,需要接連突破這三道宮防,才能真正的接近大內宮城。
如此牢固的城防,如果其宮防宿衛不亂,想要從正面強行突破,哪怕數萬精銳大軍強行攻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廬陵王所率這一支倉促拼湊、大半烏合之眾、連基本的攻城器械都不具備的雜牌軍。
所以這一次攻城只是下計,本就不在廬陵王的計劃之中。不要說打不進去,即便是接連攻破幾座城防,單單攻城所耗費的時間,已經足夠當今圣人組織反擊或者移駕別處,就喪失了突襲的最重要意義。
廬陵王一行的計劃是先臨宮北圓璧城門進行叫陣,憑此人勢或勸降北門守軍、或誘敵來攻。如果事情進展不順利,即刻拋棄那兩千多烏合之眾、留此擾敵,以精銳力量快速轉移至西苑,由西苑九洲池宮防薄弱處沖入內苑,繞開玄武門而直襲宮城,若至此仍存阻滯,則就轉赴上陽宮,劫持皇太后,總之就是此夜絕不走空!
當廬陵王一行浩浩蕩蕩的殺出北邙山野林地時,此時的大內宮城也有驚變發生。
袁恕己并北衙諸將突然登殿,劫持圣人,便不再停留,于玄武門處招聚北衙仍然留直的將士,將諸文物并一部分物資快速裝車,穿行數城,直向宮北茫茫原野而去。直至離開宮城之后,袁恕己才又吩咐使員將幾道皇帝制敕送回大內皇城南省中,稍作留守布置。
皇帝棄國出巡,自然不可能輦輅招搖,一駕青帳輕車便被拉出了宮城,告別了那給他帶來無上權力并無盡屈辱的神都太出宮,甚至都來不及回望告別,便被拖曳著駛入那茫然無際的黑夜中。
此時皇帝萎坐在車廂中,輕車疾行所帶來的顛簸,以及車外四面八方傳來的人馬雜聲,都不能讓他蒼白的臉上有絲毫鮮明的表情變化,茫然無神的兩眼更是幾乎完全融入黑夜中,沒有任何神采流轉。倉促間被人強硬披掛在身的甲衣并不合身,隨著車駕的顛簸,凸出的甲片邊緣直將側臉都給劃破,血水沁流出來很快便打濕了內領,但皇帝只是渾然不覺。
突然,車廂一震,直接停頓下來,頹坐的皇帝身軀下意識向前傾倒,幾乎滾出了車外。幸在一直疾行于側的宦者眼疾手快,將半身已經撞出車外的皇帝扶穩。
輕車結構單薄、不夠扎實,御者策馬而行,為求速度又不恤馬力,倉促套就的車轅都直接被拉斷。
“請圣人移駕別車,天明之前必須要抵達偃師,明日午后才能至虎牢渡口。”
伴駕而行的潁川王李承況眼見圣人險些落車,一時間額頭上也是冷汗直涌,正待上前攙扶皇帝,卻被當面一腳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