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麾下人馬將都畿官倉重新控制起來并計點庫余之后,李潼也不由得感慨朝廷這樣一個財政狀態居然還能維持到兵亂爆發才崩潰,也真是不容易。雖然也有遭到兵亂洗劫的緣故,但即便把這些因素考慮在其中,朝廷所留下的這個底子也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此前他還抱怨朝廷對行臺諸多勒取封鎖,多多少少是有點不識大體、不懂事,但在真正了解到朝廷近年財政狀況后才略有明白,行臺雖然也油水不大,但在朝廷看來也是一個嫉妒不已的土大戶啊。
朝廷財政窘迫,跟他四叔個人私德方面倒沒多大關系,甚至他四叔在私德方面簡直可以說是帝王楷模。歸朝之后,朝廷幾乎沒有什么宮苑營建,家人們用度也不尚奢華。這并不只是做樣子,李潼在歸都伊始入宮見他四叔家眷便發現妃嬪們衣飾簡樸,甚至比武周舊年都有不如。
很顯然在這方面,李潼是遠比不上他四叔的,他與家人們生活雖然談不上紙醉金迷,但也絕對與樸素無關,該有的奢華享受一應俱全,只是沒有刻意的鋪張浪費。畢竟他生活上補助渠道不少,甚至就連外室都有一盤營生。
所以李潼也就很不理解,就算他西行之后潼關以西物料輸出已經不歸國有,但朝廷仍然坐擁大半個天下,哪怕沒有別的財源開辟,單純諸州基本的租調以及課役料錢也是極為可觀的收入,突厥入寇之前,朝廷也沒有大的物料損耗,這些錢究竟哪去了?
這樣一個問題,顯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厘清的,龐大的物資缺口又亟待解決。城中那些豪富大戶們,自然也就成了被掃蕩的目標。特別那些被養肥多年的寺廟,更成了重點關照的對象。
李潼對沙門下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即便是此前已經嘗過甜頭,這一次仍然被洛陽城中沙門佛寺的豪富驚得有些瞠目結舌。
畢竟洛陽長期的作為天下中樞所在,而他奶奶又崇佛多年,洛陽城寺廟之繁多、聚斂之豐盛,都遠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擬的。甚至在原本的歷史上,武則天在遇到財政困難的情況下,都忍不住要對為她上位搖旗吶喊的沙門下手。
同時,對于那些犯官們的清洗,李潼也一直在與生民福祉聯系起來。往往一戶人家入罪,首先便是由其家邸中起運大批物貨、穿街過巷的運輸到洛北含嘉倉城,之后再從倉城運出,發送諸坊以為補助。
正因如此,盡管南市刑場上整日殺得人頭滾滾,但也并沒有在城中造成太大的惶恐,殺賊濟貧也是近日洛陽城中一個底層邏輯。或許某日刑場殺戮過甚,就連看客們都看得心驚膽戰,可轉頭市中谷價又跌幾錢,哪一件更加牽動人心?
但即便是這樣,城中所積存的物資仍在快速的消耗著,盡管在近畿周邊有一些樵采漁獵與官市搜購的補充,但卻遠比不上消耗。若再繼續下去,即便洛陽城里勒緊褲腰帶能夠等到就近河南諸州的補充,但朝廷也沒有足夠的資源應對河東方面的隱患。
立德坊新潭周圍乃是洛陽城中規模最大、官民兼有的倉儲中心,海量物資下落不明,李潼當然不會忽略。
古代這種落后的物流條件雖然諸多不便,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給追贓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想要實現大批量、長距離的財貨轉移,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尤其在沒有官府的許可下,完全不可能跨州過縣的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