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積弊年久,今又逢破立之世,尤需內外齊心、上下并力,盼社稷昌盛于我輩之世,不辱先王故哲之所托付。”
李潼又望著魏元忠正色說道:“大業新承,我也難免夙夜懷憂,幸魏公等謀國老臣不棄,敢有立志圖興之想。”
“殿下過謙了,臣歸行道途所覽,生民百業不失條理,畿內在事同僚忠勤有加,興治之態昭然有見。符命得其所歸,邦家得其所傳,臣幸受命、臣恭受命!”
魏元忠聽到這里,再次長身而起,只是垂首施禮之際,眉眼間閃過了一絲落寞與黯然,雖然很快掩飾過去,但精神較之剛才問答稟奏之際稍顯低落。
李潼自將這一點變化收在眼底,心里也是不免一嘆。歸都執掌大權以來,他越發感覺到權力越大、越難從心所欲。各種有形的、無形的阻止,都會影響到人的決定,讓人不能就事論事、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魏元忠歸都伊始,便提出比較深刻的人事問題,顯然其人仍然有著極為強烈的政治抱負。因為如果想處理這一系列的內外積弊,必然是需要站在一個極高的決策層才能進行討論并整改,起碼也需要宰相領銜改革。
對于魏元忠的能力與態度,李潼雖然都比較放心,但卻并沒有就此與魏元忠探討下去。并不是他不重視這一問題,而是暫時不希望魏元忠進入政事堂。
作為一個歷事數朝的國中宿老,魏元忠于朝野內外所聚集的人事關系可謂龐大。雖然談不上什么結黨營私,但如果真的入朝執政,也并不利于朝廷新局面的形成。
說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如果魏元忠現在便入朝拜相,無論在資歷還是在能力方面,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對其人形成制衡的人選。若各種政令國策都有其人身影,很容易造成政事堂一家獨大的局面。
宰相是皇帝與外朝接觸的第一人選,如果政事堂形成獨相局面,這就不利于皇帝對朝局通盤掌握,會讓君臣關系趨于對立。不要說李潼這樣一個性格強勢的人,甚至就連他四叔跟李昭德等強權宰相都搞得很差。
李潼眼下所需要的宰相,要么是中規中矩、能夠充分領會他的意圖并擁有著足夠的執行力,但并不需要有太強的自主能動性,諸如楊再思之流。要么是在特殊的領域有自己的專長,但又有著明顯的短板,可以不失控,比如婁師德之類。
少主與老臣,本身就是一個容易產生矛盾的關系。李潼眼下對魏元忠冷置不用,也的確是因為自身的駕馭力不足。他眼下都還只是一個過渡時期的監國,沒有必要在政事堂樹立一個強臣模版。
會見完畢之后,魏元忠又請求拜見一下太皇太后。對此李潼倒也沒有反對,并親自陪同著魏元忠前往內殿。
得知魏元忠歸朝并且前來拜見,武則天也是頗為高興,及至見到魏元忠趨行登殿且老態頗重,便忍不住感慨道:“過往家國板蕩,我與魏卿俱不能免于騷擾。故事催磨,于卿體應驗頗重。但前塵不論,今既歸朝,安心榮養,旬日入宮來見,遞告體居輕重,與卿頤年長享。”
魏元忠聽到這話,老眼淚光閃爍,先告罪失于拱衛,然后便也不無感慨的與太皇太后暢談故事,過了很久才告退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