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內有強臣的吐蕃王室而言,其實還是希望能夠恢復與大唐之間的邦交,早在武則天當政時期,其國執政的王母沒廬氏便曾派遣使者為其贊普求婚和親。而等到李潼主政分陜時,在郭元振這個攪屎棍的操作下,更發生了西康女王內投事件,吐蕃王室也是順水推舟的接受下來。
所以吐蕃王城派遣使者到來,李潼也并不感到意外。倒是來自伏俟城的使者,讓他感到比較詫異。吐谷渾故地向來都是噶爾家的專屬領地,從彼處入唐的使者自然只能是受遣于大論欽陵。
欽陵不僅僅只是吐蕃權臣,更是吐蕃國中堅定的主戰派,是與大唐交戰的急先鋒,不僅是因其人卓越的軍事才能,更因為與大唐這樣的龐然大物始終處于敵對狀態,有利于他對國中權柄的長久把持。
不說此前彼此間的交戰積仇,單單李潼掌握隴西邊務以來,便與欽陵惡斗數場。這一次東行問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來自海西方面的威脅,之所以定下十月西歸之期,主要也是擔心欽陵或會趁火打劫、挑釁隴右。
可是現在距離他東行已經過了半年有余,欽陵非但沒有對隴右發起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反而還繞過國中的贊普,自作主張的派遣使者前來道賀。而且這一路使者看起來就不像是場面應酬,因為欽陵竟然派出他的嫡子弓仁領隊。
李潼對此雖然頗感詫異,但更多的還是欣慰,這表明大唐在針對吐蕃方面的路線算是走對了,而且已經得見成效。
高宗年間兩場大敗,雖然讓大唐意識到吐蕃已經成長為不容小覷的西方大患,但在處理這一邊患問題上,一時間卻沒有轉念過來,無非是力強則攻伐,力弱則休養。相對于貞觀年間搞定東突厥,包括之前的東征高句麗,在戰略和戰術層面都不夠靈活。
當年行臺在與吐蕃初步接觸的時候,雖然也是以正面戰場上的作戰為開端,但在接下來則就不再只是單純的軍事推進,而是充分利用吐蕃的國內問題,生造出西康國這樣一個存在。
當然,這樣的選擇也透露出幾分無奈,當年的行臺實在沒有余力再在正面戰場上進行推進,不得已轉入偏謀略的路線。
這樣的選擇雖然遠比不上正面戰場的攻殺讓人感覺熱血,但只要能收到效果,別的都是閑話。老子能弄死你就得了,管你死的夠不夠壯烈!
這一次跟隨海西方面的吐蕃使者入都的還有郭元振,對于吐蕃方面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匯報。
“西康設藩以來,川西通于運輸,隴南備置甲兵,九曲招聚諸胡,此皆蕃國內外所不能涉及之境。今蕃國故茹、吐谷渾故境與西康已成三足之勢,拉鋸互挾,各受掣肘。短時來看,欽陵最強,而西康最弱。西康雖無戰術之力,但隴右、海東官軍并非等閑,欽陵一動便是腹背受敵、內外交困。其所控吐谷渾舊部,近年也頻有離散……”
講起這方面的情況,郭元振自是如數家珍、眉飛色舞。隨著他的講述,李潼腦海中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大概的戰略形勢。
憑著過往的輝煌戰績,欽陵的軍事才能當世無人敢于小覷,這是他能強權一方的底氣所在,也是他倍受提防的原因所在。相信無論是大唐,還是吐蕃本國,只要欽陵有什么軍事方面的舉動,都會警惕有加,乃至于趨向于聯合作戰,最差也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最終得利的漁翁。
西康國這個地理位置實在是太巧妙,從地緣上來說其地分裂出去對吐蕃本土影響最大。但是因為西康本土軍事力量薄弱,而唐軍所駐扎的軍隊又在隴南地區,實際的處境上要對欽陵所部威脅更大。
欽陵眼下最為勢大不假,可其所出身的噶爾家族并不屬于吐蕃原本的古老氏族,這就決定了其人權威有相當一部分需要依附于贊普王權。
隨著壯年的贊普對他流露出來的敵意越來越濃,而他又遠不具備父兄那種團結人物的政治才能,能夠得到國中力量的支持就會越少。
“其實今夏欽陵已有東圖之意,欲聯結白蘭羌進圖九曲之地。但因其國議盟所誤,不敢輕率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