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潼現在給予楊沖的禮遇就已經超過了內官的規格,大唐立國以來,內官太監們便沒有官居四品者。雖然內侍高官官名義上的官秩屬于從四品,但通常省中不置內侍,只以從五品的內常侍通判省務,以此來壓制太監們的權力。
現在李潼任命楊沖擔任四品內侍,已經是前朝太監所未有之殊榮,特賞紫袍更是國朝至今惟一一個服紫的太監。
從楊沖對他的貢獻而言,當然是值得這一份殊榮,但這無疑也是對舊有制度的破壞。如今的李潼當然不需要刻意扶植宦官勢力來對抗外朝,同樣也不希望內侍省大權集于一人之手,放楊沖出宮是必然的。除其宮奴之籍,準其養子嗣爵蒙蔭,一如外臣待遇。
從楊沖的角度而言,這樣的待遇無疑也是夢寐以求的。無論身體有沒有殘疾,誰又沒有一個封妻蔭子的追求。留在宮中或能更見榮寵,但這一身虛榮隨其老邁身死也不過泡影一場,百年之后仍是一個亡種絕戶的不肖子孫。
兩人簡短交流片刻,擔任殿中少監的薛崇訓便入殿稟告御幄大次已經張設完畢,圣人可以隨時轉駕其中。接著內衛中郎將田少安入殿告是宿衛并儀仗人員也都已經就位,可以隨時拱從圣駕出入宮苑內外。
這當中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那就是如今大明宮參與宿衛的人員構成。
隨著天下軍府逐漸的崩潰,南衙諸衛多數早已經是形同虛設。特別是上半年的連番動亂,更對兩衙諸衛傷害至深,南衙已無宿衛之眾,而北衙也都大半離散。
此前的洛陽靖國時期,都畿的城防與宿衛主要便由行臺西軍擔當。為了確保對軍隊的控制力,李潼也并沒有將西軍將士們再按照兩衙舊有結構進行分配,而是簡單的劃分為靖國六營。
不過隨著朝廷轉回長安,這種簡單的劃分當然不能滿足復雜的宿衛與儀仗等諸用。所以在離開洛陽的前夕,諸伴駕拱從隊伍又進行了一番改制。
靖國六軍直接確立為殿前六營,分別由內衛六中郎將監押宿衛。至于原本南衙的軍事結構,則確立為京營指揮司,外軍番上以及原十六衛親勛翊三府將士皆置于京營,由十二衛大將軍三番輪流擔任京營指揮使。
至于不擔任京營指揮使的四衛大將軍,則分別是左右千牛衛與左右金吾衛。左右千牛衛仍押左右廂備身、親事,為武官供奉之班。左右金吾衛則仍領街使、街徒,負責全城警戒、緝捕事宜。
這樣的安排,意味著南衙軍事體系完全退出了宿衛職能,唯一保留下來的千牛衛也只擔當儀仗之用。外朝特別是政事堂,對軍事方面的干涉被極大的壓縮。
唐前期,南北衙軍事之爭一直是京畿軍權的斗爭焦點。隋唐政權源于一系,彼此之間制度結構上的繼承關系可謂深刻,所以在大唐創業最初,南衙便擁有著極大的權力。從高祖李淵開始,便在有意識的加強北門的軍事職能。
一直到了高宗、武后時期,左右羽林軍與千騎的先后創設,使得北門力量激增,兩衙之間在職能上的沖突與矛盾變得更加明顯且尖銳。
上半年發生的連場事變,更可以說是兩衙矛盾爆發的一個集中體現,南衙將士南下潛迎廬陵王,北衙軍眾更是劫君而走。
就算是沒有這一次事變的爆發,大唐本身的宿衛體系也是不夠合理的。開元天寶承平年久,邊軍越發的壯大,而中央宿衛軍隊則就是長足的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