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倒不是擔心這一批兵員或會聚眾為禍,畢竟按照籍冊上的顯示來看,這一批兵員雖然數量不少,但成分也都極為復雜,既有原本的軍府府兵,也有逐年以來所征募的健兒,其征募服役的年限跨度足有二三十年,其籍貫也都分布于天下各州。
就連已經恢復了行政組織與調度能力的朝廷都不能將這些兵員有效的重新納入掌控中,如果有什么在野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李潼非但不會強力鎮壓,反而要把這樣的人才請入朝中給以重用。
這是需要多大的組織與協調能力,才能完成一個中央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話說回來,這不知所蹤的三萬多人,終究都是受過正軌軍事訓練、且都曾經擁有過征戰經歷的老兵,放任分散于野,若生機還有著落那倒罷了,可一旦迫于生計而落草為寇、為禍一方,普通的鄉民們乃至于州縣一般治安人員都未必會是他們的對手。
可朝廷又不能為了地方上的這一點擾患便分遣大軍,不斷的巡察州縣定亂,還不敢輕易加強地方官府的軍事組織能力。
所以如何有效的將這些人重新納入朝廷管制中來,也是讓人頗為頭疼的一個問題。所以李潼便想了解一下原來的洛陽朝廷是打算如何整頓軍事,希望能稍受啟發與借用。
但挺不巧的是,原來洛陽朝廷負責相關事宜的官員們大部分都已經遇害或是伏誅,畢竟能夠擔當這種重要任務的,必然也是此前朝廷的顯貴與相王心腹。而作為主要負責人的王孝杰,便成了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聽到圣人所詢問的是這一個問題,王孝杰也松了一口氣,繼而便沉思起來并說道:“南衙軍機荒廢已經不是短時,臣舊所擴軍籍主要是采天授之后所參宿衛之眾。五年之內有參宿衛籍名、諸府長上、兵部軍階升降以及比部勾檢細則,衛尉及太仆器械、軍馬使計,合擴南衙在籍之軍九萬七千六百余員……”
相關事情李潼早已了解,但在聽到王孝杰的講述后還是點了點頭,這種統計方法還算是比較科學且全面的。兵部與諸衛府雖然都有存籍,但就是因為舊籍水分已經很大,所以才要再擴新籍。王孝杰所組織的這一次擴籍因為采納分掌各方的資料匯總而成,相對的也就更加權威。
當然所謂南衙之軍僅只九萬七千人,并不意味著當時大唐只有這么一點正規軍,單單那時候的行臺所控兵力便已經超過了二十多萬,只不過彼此不作軍機透露,李潼不清楚當時朝廷的軍事管理流程,朝廷自然也難以得到陜西道的軍事機密。
講到這里,王孝杰先是頓了一頓,然后才又說道:“新籍厘定之后,當時脫籍甲員已經超過五萬余員,如何將亡眾召歸衛府,朝廷也是頗有討論。相王欲分遣諸路都督,就州擴搜,但因都督權重,未敢輕行。時門下侍郎狄仁杰建議當諸大州分設撫軍使,持籍長募,但有舊軍官能合聚三百亡卒就府歸籍者,各給獎犒,但也因見功過慢而不行……”
李潼聽到這里,忍不住嘆息一聲。他四叔是過于迷信朝廷的統治與號召力,所以希望能通過上層結構快速解決問題。而狄仁杰相對的則就現實一些,希望能夠調動起中下層的組織力,但很顯然這意見有些不合時宜。當時行臺軍事已經壯大起來,朝廷是迫切需要盡管壯大力量,難有耐心緩緩積功。
“臣于此中,也有深計。臣本戎馬出身,深知戍卒之苦,一命當敵,后顧則全無依靠,所以卒士厭戰,并非不忠于國,只是擔心家室無所保障。但能宣明賞格,列分州田以養孤寡,譬如圣人早前所創故衣社,府兵何以蜂擁附來?只因這一份存亡救濟的溫情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