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圣人尊稱為國老,已經讓唐休璟心情大好,并向前躬身、虛坐于席,以示謙恭。而在聽到后面的話后,唐休璟更是神情微滯,片刻后才用有些顫抖、甚至于不敢相信的語調低聲問道:“臣、臣可歸朝?”
見唐休璟如此神情與反應,李潼先是微微一嘆,然后才又認真的點了點頭。
“臣愿意、愿意歸朝,為圣人效忠、為社稷捐力!”
唐休璟俯身再拜,并語調顫抖的回答道,當抬起頭來的時候,這名重西域的老將眼中已經隱有淚花閃爍,可見心情之激動。
唐休璟投身邊戎近五十年之久,資歷與功勛可謂俱厚。當然朝廷也談不上虧待了他,如今官居安西大都護,可謂是邊臣中職權最為顯赫威重之選。
但生而為人,心中總免不了鄉土情懷,而且隨著年齡越來多大,這一份思鄉之情自然也就越來越濃厚。
逆旅宦游五十年之久,所擔任的又是遠比一般地方官員更加勞累與兇險的邊將,可以說是人生大半光陰都投入在了為國守衛疆土、震懾遠夷的事業中,而那熟悉又陌生的鄉土人事,怕是只有夢回吹角之際,才會有零星畫面浮現于腦海之中。
這一份感情上的缺失與煎熬,并不是單純的論功行賞能夠補償。更何況唐休璟已經是七十多歲的高齡,也應該已經是弄孫為樂、頤養天年。
唐休璟雖然鄉籍關中,但也并不是什么世族名門的顯赫出身,否則便不會受到吳王李恪的連累而被遠貶于外。哪怕事邊積功頗著,但是因為在朝中沒有強援,也一直沒有榮調歸朝的機會,心中自有一份積郁酸楚。
在大唐重內輕外的政治氛圍中,邊臣被調回朝中,不只意味著政治處境的極大改善,更意味著朝廷與世道對臣員功績的認可與褒揚。
其實早在開元初年唐休璟第一次歸朝面圣,便曾經陰晦的表達過類似的想法。只不過那時候國中局面剛剛有所平定,而李潼也剛剛執掌大位不久,既需要心腹之人替他掌握西域要地,同時朝中也的確沒有合適的能夠接替唐休璟的人選,只能要求唐休璟再留事幾年,給他爭取一點時間。
如今國中局面已經大有從容,對外的戰略路線也將要大作調整,召唐休璟回朝也是應有之義。
“國老在公則國之柱臣,巡邊五十載、勞苦功高,在私則戚族尊親,養我秀慧內人,朕亦要謹持晚輩之禮,饋此情義。于公于私,惠我俱深,自當以榮爵厚禮以作報答!”
李潼也自席中起身,再將唐休璟攙扶起來,捧著他兩臂繼續笑語說道:“今朝廷諸事維新,少壯者各當要計,此雖務實典章,但也并非譏笑先攻者老不當事、棄而不用。國老入朝后不需再勞碌事冗,但國事計議、仍需仰仗國老斧正拾遺。”
將唐休璟召回朝中,時機合適的時候只是一紙敕令。但歸朝之后該要如何任用,卻讓李潼考慮了很長的時間。
畢竟唐休璟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邊將功臣,還有著一層外戚的身份。若僅僅只是召回朝中虛位榮養起來,則就不免浪費了唐休璟的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