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眼下是需要一個靈活有效的消息來源,所以暫時不考慮將集英館制度化。
不過這樣的存在也不可長久維持,一則他對集英館有著更大的寄望與用途,不能一直當做八卦來源地,二則這種事務對士流而言也的確有傷風評、格調不高,若遲遲不能融入到朝政系統中,漸漸的對真正有抱負的時流便也失去了吸引力,會讓集英館真的流于奸佞幸進者聚居地。
之前李潼跟宰相們透露明年將要新修律法,還沒說的想法就是讓集英館也參與其中。
集英館眼下是他的私人幕僚群體,對于他的意圖與理念了解自然更深刻,而且集英館諸眾的見識是真正能夠下沉閭里,并不是單純的經學門徒。在修訂律法的過程中,便能很好的顧及到市井下層的訴求與管理。
書文送上來之后,李潼便開始翻閱起來,因為并不是正式的文牘奏對,內容所涉也是五花八門,李潼看起來心情便頗為輕松,像是閱讀市井氛圍濃厚的唐人筆記,而不是關乎家國大計的嚴肅奏章。
文人獵奇,所涉也頗多士林逸聞。李潼翻起第一篇文書來看,入眼便是今年長安詩壇的一些趣事。
這其中第一則故事,便是詩壇名家的宋之問入京,寓居于終南山,京中士林多往拜訪,宋之問過去幾年的一些詩文也流傳出來,獲得不少時流的稱贊推崇,號稱圣筆制律、宋詩雄發。
宋之問的詩才自是不俗,原本歷史上便是唐人律詩定式者之一。不過在當下這個時空中出現了李潼這個掛比,將律詩格式的成熟大大推進,再加上身份的特殊,律詩定格的榮耀自然歸于圣人,沈宋都無緣此幸。
不過宋之問這家伙也的確宦途不幸,早年李潼在洛陽與武氏諸王斗法時,其人還曾參與進來與李潼斗詩。但因為見機縮頭得快,彼此摩擦沒有繼續升級。
之后李潼便沒有對宋之問更多關注,但時流卻沒有忘記這家伙,神都革命、相王當國之際,宋之問也沒能免于清算,被一紙發配遠疆,輾轉數年,如今才得歸京。
文人墨客往往宦途不幸的時候便會詩情勃發,李潼看了看文中載錄宋之問流放期間的一些詩作,發現已經不乏其人晚期風格成熟的詩作,諸如《晚泊湘江》之類的名篇,也的確配得上時流的稱許。
但這還不是宋之問歸京后身上所發生的最大逸聞,隨著其人名篇屢傳,不乏好事時流希望能夠幫助宋之問輯錄成集、刊行天下,助此文墨盛事。
但這件事卻被另一名詩家破壞,那就是與宋之問齊名的沈佺期。不同于宋之問的宦途落魄,沈佺期如今高居太常少卿,更管理著如今大唐規模最大的印刷機構,隸屬于翰林院的華文館。
大唐的雕版印刷發展多年,但是因為還沒有形成穩定的產業體系,所以如今雕版刊印的機構主要還是官方在經營。
這其中華文館便是最大的出版機構,各種詩文圖書半數都由此出,沈佺期作為當司主官,什么樣的書籍可以出版便由其人決定。
當有人將宋之問的書稿投送華文館時,卻被沈佺期直接給否了,理由是:宋某舊所經歷,世道知者并非二三,既遭流配,概有緣由。章句之內唯見幽情濃厚,不見痛悟舊非,其欲比于屈子?又目誰為楚臣?如此怨切文字,不當列于錦繡華文、刊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