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道下一個等級便是人間道,得列于此的地方就多了起來,諸如河東道、河南河北道以及江南東西道等。
這些地區已經少不了任事地方的辛苦煩惱,但仍然沒有讓人斷了修行的希望,只要勤奮努力,同樣也不乏列績功簿的機會。
再下一個等級便是修羅道,環境與條件較之人間道要更艱苦一些,諸如隴右道、河西道,以及幾大都護府所在的地區。
這些地方因為地近邊疆,自然比不上中原地區那么安逸,但隨著大唐國力的增長以及在軍事上的開拓,官員人身安全有所保障,且若遇到機會,還有可能奮求一下軍功,最適合那些功心熾熱、渴望進步的官員。
這三上道論定之后,剩下諸道便不怎么能讓人提得起興致了。特別是列名于地獄道的嶺南道,本身便路途遙遠,地方上又瘴熱泛濫,本來便是流放犯官罪人的地方,若真被選授那里,可真是讓人叫苦不迭。
這樣的劃分,雖然只是坊間的戲言邪說,但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如今大唐各個地區的政治現狀,并不是完全的無的放矢。
今次銓選中,便有屬于嶺南道諸州的兩百多個職缺。那些得授的選人發現這一情況后,都不免如喪考妣,神情甚至比那些落選者還要更悲傷。
雖然說吏部選授之后,諸選人還要前往吏部過官注歷、領取告身,超過限期便等于自動放棄任官的資格。
可真要逃避選授的話,懲罰也是頗為嚴重的,起碼要禁錮十年不得參銓,而且這一棄官的污點也會永遠記錄在履歷中,遇到需要權衡挑選的職缺,便會成為優先淘汰的對象,基本上就宣告了政治生涯的完結。
所以選人們一旦得授,等閑是不敢隨便棄官,除非是遇到父母大喪、需要丁憂的特殊時期。但這樣的情況實在太稀少,想要人為制造巧合,那代價絕對比硬著頭皮赴任要大得多,起碼也得是遺禍數代起步。
每年銓選結束,此類有人歡喜有人憂的情景都會上演一遍,也不乏得授惡官的失意者們湊在一起,希望能夠挑出一些選事中不合理不公正的地方加以抨擊,希望搞大輿論、否定結果。
類似的用心不能說是險惡,也只是人性中偏于負面的一種想法,并以另一種形式對選事流程進行監督。
今年同樣如此,一些得授惡官者在選院盤桓不去,并逐漸的聚集在一起,用各自攜帶的紙筆將選授長名榜記錄下來,特別是對一些好官與特殊的選人們授官情況抄錄下來,然后便湊在角落中加以分析。
一些孤立的事件自然難以分析,可是類似的事件集中在一起進行比較梳理,自然能夠發現潛伏在事物表象之下的一些規律。
選人們首先分析的便是那將近三百個京司官職,然后便陸續發現了一些現象。
首先發現的便是這些得授選人們的功名出身,其中一部分是靖國功臣,另一部分則是開元以來科舉諸科以及各科制舉得中出身者。至于蔭受、太廟齋郎、挽郎等諸類雜項出身,比例則占得極低,只有寥寥數人。
大唐士人獲取出身的途徑并不只有科舉,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方式,比如品子蔭授。五品以上便能蔭一子,這便造成了許多的冠纓世家,父子相繼乃至于數代官爵延傳。
這些官二代們起家未必極高,但父輩祖輩早在官場上積累了不菲的資源。那真是恨不能將祖宗八代骨灰都挖出來撒身上壯膽助勢,與時流競爭當時,哪怕選司制度嚴明,也會有各種各樣的隱性優勢發揮作用。
可是一番盤查下來,留用京司的幾乎沒有蔭受官身者,僅僅只有幾名太廟齋郎,年齡也都在三十五歲之上,是經歷了超過十年的守選期才得以參銓,所授給的也并非臺省官缺,而是諸寺監的下品伎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