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也是一個少年成名的典范,永昌年間制舉奪魁、驚艷河洛,憑一己才力突破了家世的不足,獲得許多時流名臣的欣賞。進入開元后,在朝則歷任臺省,在外則經治地方,可以說是皆有建樹,到如今資歷上也已經足堪拜相。
但不同于宋璟的入朝便立即拜相,李潼對張說還是有所保留,不是因其才能有遜,而是因為這家伙太聰明了、以至于原則性不夠強。
眼下開元政治井然有序,倒不存在什么大是大非的立場問題。憑張說的才能資歷,拜相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是早是晚,區別卻很大。
眼下的張說,年紀還不到四十,但時譽已經頗著,在士林文壇中的聲譽已經威脅甚至將要超過李嶠這位老國手,即便此際拜相,也可以說是眾望所歸。
但張說為人靈活、社交能力極強,壯仕之年便高居宰執的話,一旦原則性與自律性稍遜,就非常容易滋生朋黨、逾越本分。
這也是李潼一直對其且用且防的原因之一,如今內外事務日漸繁多,他的確需要執政能力極強的臣員待在政事堂。諸如鐘紹京等舊人雖然忠誠可靠,但在能力上卻有遜色,所以即便拜相也往往擔任并不長久。
如今政事堂幾名宰相,也不是李潼理想中的最佳組合,像戶部尚書姜師度,明明已經位居宰執,但卻仍然有欠執政全局的視野,所關注最多的還是天下州縣何處可以修埭通漕,偏科的嚴重。
宰相這個位置不止要溝通上下、作為帝王與朝廷溝通的橋梁,也要具備全盤的視野與通辨的能力,才能上如果有所短板,就會加倍的彰顯出來。
過去幾年政事堂官位輪換也有多員,但真正稱職的卻是不多,能夠得一個中否相間的評價已經算是客氣。這還是因為有圣人總攬大局,天下由亂轉治、國力蒸蒸日上的大方向所導致的,宰相們的政治之功則就體現的不夠明顯。
過去數年,朝廷的執政脈絡是從最初的由亂入治、恢復生產,再到重修武備、向外開拓,擴增財源、修律修典,到如今,內外都已經沒有大的危患,或者說一些隱患都已經潛伏下來,難以再直接的察辨出來。
這樣的局面,其實需要執政的宰相們擁有更強的能力,才能見微知著、從小處察覺并杜絕隱患的發展。
張九齡之所以能夠成為開元最后一位名相,就是因為在他執政期間,能夠從盛極一時的開元盛世當中洞察到許多的積弊與隱患,并在之后的年歲中一一應驗爆發出來。
只可惜那時候的開元政局已經不復最初的開明包容,君臣承平享樂、諱疾忌醫,沒能進行系統性的自我糾錯。
李潼雖然不失居安思危的覺悟與精神,但他畢竟高高在上、久居禁中,很難完全體會民間的疾苦,所以也就需要宰相們正諫匡扶,才能給世道局面的發展帶來新的推動力。
因此對于張說,李潼也就有著更高的要求,除了才能之外,更看重其品德是否有了長足長進。張說歸朝數年,一直都在考察期中,這一次主持今年的科舉,便是一次階段性的考核。
至于說截胡張九齡這個張說的干孫子,也不只是純粹的惡趣使然。
能夠得到前后幾位宰相的欣賞舉薦,張九齡才學自然已經頗有可賞。得到圣人的關注后,更不需要再走原來的老路、投身張說門下。
李潼是打算將張九齡培養為張說的競爭者,在未來無論是政壇還是文壇,都逐漸的將張說給取代掉,自然容不得兩人相見兩歡、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