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說話間入前將太皇太后搭在身上的錦被掖緊了幾分,然后才對皇后幾人點頭打個招呼。
一行人返回萬壽宮,皇后先去交代準備餐食,等待圣人趕來共進晚餐,太平公主則陪著母親走進內殿略作歇息。
待將太皇太后扶入榻上,太平公主隨口應付了一番阿母所言故事,然后臉色一肅,低聲說道:“今日殿中圣人懲罰了臨淄王,阿母知不知?”
“知有此事,昨夜圣人進望講起過。”
太皇太后聽到這話后臉色便是一冷,明顯的不愿多談。
但太平公主卻不肯罷休,只是繼續說道:“阿母難道不覺得這懲罰有些重了?張說在朝風頭正健,他主動入邸拜會,臨淄王屈在卑職,若將他拒之門外,于情于勢都有些……”
“我不想聽你再為他分講,圣人所以懲他,豈在張說夜見一節?這樣一個懲處結果,是我建議圣人。人或豪膽難馴,但終究要服命數,此世并不由他父子把持,有的事情即需敬而遠之。勿待悔不當初時,再懊惱惋惜難得悠閑!”
太皇太后更將臉色一沉,盯著太平公主說道:“你也并不是什么智慧高妙之人,不要再凡事強攬上身。這些年你熱心宗家的人情世故,我知你是想在情義中多得幾分親徒的敬重。但這世道中真正能庇護你的,并不是那些俗情虛禮的逢迎。
講到城府,宗家幾個小子誰又不能將你手掐把玩?你母親余光已經不剩多少,不要讓我臨終此際還要對你記掛不安。有圣人當國治世,是你們這些宗家徒眾的福氣,或許一時自覺遭受管束,但法度即成才不至于在此一世之內將此身福澤揮霍一空!”
“我這一團頑愚的骨肉,難道不是阿母胎腹中孕養出來?人間事情,得寸進尺便見多,如今尚是近支分叉的血緣,便已經如防賊患,誰還敢期待子孫數代后還能情義深刻?偌大的家國勢力,不同親近黨徒分享,久則必成獨戶弱干,那時再想要得親徒策應,可就難了……”
太平公主又低聲嘟囔幾句,見母親臉色愈發不善,連忙又低頭道:“罷了,阿母你如今尚且需要依托你那佳孫,更容不得旁人說什么惡言。我自家兒子落魄出京尚且不能挽回,又何必再為別家人事打抱不平、增惡惹厭。
世內多有可憐之人、可忿之事,我若還學不會忍氣吞聲,那也算是白白遭受這些年的辛苦磨礪、與人無尤……見不得,兩眼一閉,聽不得,兩耳一掩,說不得,兩唇一合。沒有膽氣才略去做那縱橫山野的虎狼,總有眼色分寸做一個圈廄內安分守己的豚犬。這么說,阿母滿意沒有?”
“哪里來的氣性見笑豚犬?此類尚有皮肉可獻,爾輩長食祿米,幾曾有益于事?”
見女兒如此混不吝的態度,太皇太后又忍不住笑斥道。
“有所獻,也要有所納。人事艱難,改了改了……”
太平公主仍是悶悶不樂,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