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韋乞力徐之后,郭知運又拿過幾卷文書就案攤開,但卻因為情緒紛亂,完全看不到心里去。
“國勢中興如此辛苦,總有邪流不安本分……”
他突然將手中的毛筆摔在了案上,口中忿忿低聲道。
韋乞力徐言道吐蕃副使尚秋桑逗留長安、意欲潛結暗通大唐國中意欲和親之人,意中所指自然就是圣駕東遷之前遭受懲罰的臨淄王李隆基。
雖然臨淄王受懲的罪名是夜中私會臺省大臣,但具體的事由卻更加復雜。這件事在當時的長安城中也頗受關注,臨淄王刻薄倫情的私計很是引起了一番時流的非議,吐蕃使者們要探聽到這一樁事并不困難。
郭知運執掌軍司且正逢征事忙碌,本不欲過多的干涉本職之內的事情,更何況宗家情勢取斷如何、歷來都是一個大臣不可輕易置喙的敏感話題。
但在得了韋乞力徐的告密之后,他卻想不在意此事都難,心里是非常擔心蕃使或會與宗家近戚產生什么實質性的聯絡往來,從而再次衍生出什么紛亂波折出來。
郭知運本是河源軍出身,當年身在戰場一線負責抵抗吐蕃的侵擾叩邊,可以說是一步一步、親身經歷大唐在與吐蕃的對抗中從弱勢轉為強勢,并最終收復青海,將吐蕃的勢力驅趕回高原本土。
這當中的辛苦唯有他們這些河源老將士們感受最為深刻,如今所達成的成果也讓他們分外感到欣慰與珍惜。
雖然說臨淄王欲遣妹和親的做法并未被朝廷正式問罪,但還是讓他們這些河源老將士們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和親與否乃營邊大計,但在此之前,河源軍二十多年辛苦守邊,且在青海戰線已經做出了突破性的成就,若仍免不了贈女賄結吐蕃,這不啻于在說河源軍過往多年的努力意義大打折扣。
除了情感上的抵觸之外,郭知運理智上也覺得臨淄王這番做法是在添亂。從高宗年間開始,吐蕃便有請求和親的計議,當時掌權的噶爾欽陵更獅子大開口、想要大唐割許黃河九曲的之地為和親的禮物。
如今的吐蕃自不復當年的強勢,不敢再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但若欲與之和親,仍需慎重考量,不可讓蕃胡邪情攪亂大唐的內部情勢。換言之即便要和親,也決不可從相王一脈當中揀取女子。
郭知運也是經歷過當年兩京斗勢的紛亂,自然深知這對家國傷害之大。他的立場自是站在當今圣人一方,只覺得故相王屢得大器卻全都不能久享,是天意啟示不得眷顧,強違天命自有災殃及身,此事果然也得應驗。
臨淄王生此事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是不滿朝廷對他的際遇安排,所以才想另覓出路。可是對當年的行臺故員們來說,他們是極不樂見故相王嗣子再次勢位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