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開文一步三搖地回到前院時,兩個小青年把手搭在拖拉機頭上一探一收,正爭論不休。他們是黃偉和鄭世桂。
黃偉的父親黃懷是隊長,鄭世桂的父親鄭朝宗是村長。他們倆順理成章的成了正副拖拉機手。確切地說,黃偉是祖宗蔭蔽,鄭世桂則是被動交換。
“你們吵什么呢?”李開文裝瘋賣傻。
“開文哥,這拖拉機,怎么,怎么還熱的?”這時候看見李開文,黃偉不由地懷疑起來。昨天他可是剛興興頭地巴問過拖拉機的事。不過這不是小事,黃偉再大大咧咧,也得小心著措辭。更何況他還聽說開文哥是個勞改犯,一般人惹不起啊。
“是不是你監守自盜,晚上開出去投機倒把了?”李開文還沒有答話,他的鄰居鄭世桂已先聲奪人地質問起黃偉了。
黃偉聽懂了鄭世桂的酸文,看了看李開文,就低下頭不再出聲。
黃偉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人緣差、名聲臭,若不是當隊長的老爹死乞白賴地硬要,他哪能混個副拖拉機手干干。
黃偉勉強算是小二代,鄭世桂的來頭卻更大。更何況拖拉機主要歸正拖拉機手黃偉掌管,若真出了差錯,他可脫不了干系。
李開文沖鄭世桂點了點頭,就往大門外走去。他剛走到大馬路上,就聽見背后有人喊“開文哥,開文哥。”他轉過身,鄭世桂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開文哥,你這是,去哪啊?”鄭世桂一邊喘氣一邊問。
“阿桂啊,我……”李開文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和鄭世桂說實話,畢竟他剛替自己解了圍。
“開文哥,你要是去城里的話”鄭世桂不是一般的善解人意“幫我去縣教委看看,看我,我有沒有被錄取吧?”說后半截話時,鄭世桂害羞的語調都潮濕了周邊的空氣。
李開文看著鄭世桂扭捏的樣子,不禁感慨起來。
文質彬彬的鄭世桂,在村人眼里卻是典型的繡花枕頭,不務正業的代表。鄭世桂比李開文小了八歲,出生在一九六零年。
那可個百年難遇的饑荒年代,多少孩子還未出生就胎死腹中,又有多少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在母親的懷中,連整天摸魚捉蝦自力更生的李開文都差點被餓死。
而鄭世桂不僅倔強地活了下來,甚至有一段時間,他還陰差陽錯地成為年輕人中的翹楚,被全村父老鄉親們夸贊稱頌。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總是輪回。
鄭世桂斷斷續續地上完兩年小學。文革之初,他也跟著斗天斗地的師兄師姐們,搖旗吶喊了半個多月,之后就回家照顧剛出生的妹妹鄭世鳳。
照顧了六、七年后,當鄭世鳳大到可以攙著弟弟鄭世成,搖搖晃晃地學習走路時,他就解放了。人乍一閑下來,時間就很空余,鄭世桂就村里走東串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