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夏天的中午,大人們都在蟬的聒噪伴奏下沉沉睡去,外面除了火熱的太陽就是有著火樣熱情的孩子。
鄭尚翻箱倒柜地找出棉帽。棉帽帶著兩只大耳朵,三九冬天時讓人愛不釋手。鄭尚拿著棉帽,帶著開文們浩浩蕩蕩地向鐵路開撥。
到了鐵路邊,鄭尚戴好帽子,把帽耳朵拉下來緊緊包裹著頭部,然后站在離鐵軌一米遠的地方,面無懼色地等待火車的來臨。
不一會,一輛大黑頭的火車就吐著濃煙“嗚嗚”地駛了過來。
那火車還離著好遠的時候,開文就和伙伴們一哄而逃。當他們跑遠了大著膽子回頭一看,緊包住腦袋,滿臉汗水的鄭尚,就跟在他們身后,活像一支剛燒過的火把,棍頭上冒著煙,棍身還相對光溜的耀眼。
做事要鍥而不舍才行,開文們又返回到了鐵軌旁。
這次鄭尚說什么也不勇往直前了,畢竟那傳遍十里八鄉的火車鳴笛聲,對涉世之初又初的孩子具有非同一般的威懾力。
問題總是有辦法解決的,既然缺少勇敢無畏的精神,那就來點趕鴨子上架的強制。他們圍成一圈“剪刀、錘子、布”。
很不幸,鄭尚這次又搶了風頭。上天注定的,就不要逆天而行了。
黃偉把鄭尚剛想捐獻出來的帽子,重新扣在他老大不小的頭上。剛會走路的鄭世桂,甕聲甕氣地詢問,要不要把老大綁在鐵路旁的界碑上。
此議甚好,他們一起看向鄭尚。鄭尚的臉色慘白,但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言而有信,鄭尚堅持這一點。
剩下的孩子前所未有的積極,他們跑到鄰近的打谷場上,用稻草七手八腳地編了根長到足以將鄭尚綁成個粽子的繩子。
很快,鄭尚就為了給同伴們答疑解惑,光榮地變成了界碑上的粽子。火車還沒到,他看了眼同伴,示意他們離開。
同伴們互相看了看,就默默地跑到七八十米開外。
又一列火車“忽哧、忽哧”地來了。開文目不轉睛地盯著界碑上的鄭尚。
鄭尚像那個送雞毛信的海娃,他的側影有著令人欽佩的勇氣和過人的堅定,想必面對急駛而來的火車他也有著別樣的大義凜然吧。
事實上伙伴們都不相信鄭尚會像海娃那樣勇敢。英雄不是人人可做的,可是在那一刻,他們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我欺騙。
“嗚……”火車叫聲驟起。
“啊……”剛還紋絲不動的鄭尚,突然間就暴喝一聲與火車對抗。
鄭尚非但大叫,還配合著想手舞足蹈對火車進行恫嚇。他拼命地扭來扭去,像裝上了電動馬達。
隨著他的扭動,戴在頭上的大棉帽子,也擅離了崗位脫落在地。
火車像個高音歌唱家,“嗚”地高歌了近一分鐘。
而那“啊”的對抗聲則直到火車遠去多時,還一聲接著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