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寂每天都會站在門外,望著下山的那條路,嘴里喃喃念叨:“承遠,該回來了。”
他在廟里等了一年多,終于等不住了。
他朝廟門上掛了一把鎖,也下了山,去找徒弟。
圓寂走遍了山下的幾座村子,挨家挨戶的詢問,卻都沒有尋到徒弟的身影。
這時候正值饑荒,即使承遠下了山,也化不到吃的。
于是圓寂換了一個方向,他翻過兩座山,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橫亙在面前的浩瀚沙漠。
“阿彌陀佛。”
他站在沙漠的邊緣,想起自己師父說過的一些話。
荒漠大山,常出精怪。
他握著手里的串珠,沒有猶豫,就要走進沙漠。
這時候遠處走來了一行商隊,得知圓寂是要橫穿沙漠,慷慨的邀請他加入商隊,一同結伴。
圓寂感激不盡,朝商隊主人連聲道謝。
商隊主人說:“不用謝,沙漠里盜賊橫行,聽說還有一些臟東西。能不能平安穿過還不知道,聽說有的盜賊還信佛,帶著你碰碰運氣。”
圓寂跟隨商隊進入了沙漠,但是商隊里帶的食物,都盡是些肉脯烈酒。
圓寂持身端正,滴酒不沾,片肉不進,只吃些自己隨身帶的清水干糧。
“大師真是有德高僧。”商隊上下對他都十分敬佩。
圓寂自嘲一笑:“哪有什么高僧不高僧,空有一身武藝,不能保家衛國,為了填飽一口飯,徒弟也弄丟了。”
他常常會在夜晚,倚著駱駝車,遙望星空,祈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徒弟一定平安。
八百里黃沙走了一半的時候,商隊被盜賊摸了營。
圓寂雖然年紀大了,卻有一身高深佛法,年輕時候也是一名武僧,一身武藝非凡。
半夜時分聽見動靜,便是第一個睜開了眼睛。
他大聲喊:“有盜賊!”
商隊上下睜開眼睛,看見一群粗獷的男人,手里挑著明晃晃的尖刀,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夜色下,涼風吹過,商隊上下都驚出一聲冷汗。
卻在這時,其中一個盜賊,突的大叫一聲:“師父!”
圓寂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這個裹著頭巾的盜賊。
“承遠,承遠!”
這是他一直尋找的徒弟,那個自小被他養大,教了一身武藝,每日都通讀佛經的半個兒子啊。
如今,怎的成了盜賊?
圓寂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承遠道:“師父,稍后再說,我先解決了這群人。”
“不許!”
圓寂捏著佛珠,擋在商隊眾人身前:“承遠,你…你怎么能傷人性命?”
承遠眉頭擰成一股繩,他望著身后的兄弟,又看著面前的師父,低聲道:“對不起,師父。”
接著抬起手里的尖刀,大聲道:“動手。”
圓寂想要攔住他們,卻被承遠死死抱住。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商隊上下都橫尸當場。
他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力。
他被承遠帶回去了。
他在盜賊居住的地方住了下來,他知道這一年多來,都發生了什么事情。
徒弟就在盜賊營里,還成了首領,娶了媳婦。
他看著承遠飲酒殺人,不由得老淚縱橫:“你是信佛之人,怎能如此兇惡?又怎可如此放縱貪欲?”
承遠道:“佛祖不兇不惡,為何定要世人敬他畏他?佛祖無貪無欲,為何要收世人香火?”
圓寂張了張嘴,竟是無言以對。
承遠繼續說:“師父,這一年來,我離山未歸,歷經了千般事、萬般劫。剛下山的時候,我不懂沙漠深淺,只身而入,不到兩天時間就脫水昏倒。救起我的是一個女子,那時我不知她是盜賊之女,后來我看見她手持利刃,殺人越貨,也是大驚失色。我苦口婆心,勸她不做孽障,可是她說,這八百里黃沙,養活不了這許多人,何況還有精怪常出。”
“有人要活下來,有人就要死去,你愿意做活下來的人,還是死去的人?”